即时新闻

承传中国古典批评精髓 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理论体系

来源:新快报     2021年08月29日        版次:A09    作者:梁志钦

     ■展子虔 游春图 (隋) 绢本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简介 梁江,中国美术馆研究员、广州美院中国近现代美术研究所所长

     ■《西樵小札》记述了作者梁江先生作为当代重要美术理论家的种种亲历和见闻,所涉史料、史事、论评、出版等內容极具史料和阅读价值。

     ■谢赫 姚最 古画品录与续画品录

  广州美院中国近现代美术研究所所长梁江: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

  “批评的缺席”成为了当今艺术的常态。这几乎是目前艺术学界普遍的共识。早些年受制于市场影响,艺术批评“圈子化”成风,不少文字是对某一美术家及作品曲意捧场的应景之作。广州美院中国近现代美术研究所所长梁江接受收藏周刊记者专访谈及“批评的缺席”时表示,“我们期待它的归位,我们需要具备当下性和判断性的真正的批评。”他更提出“如何承传中国古典批评的精髓,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符合艺术内在逻辑的当代艺术批评理论体系,是当今艺术界的急切课题”。

  很多时候,所谓批评却让人失望

  收藏周刊:我们能否梳理艺术批评与艺术创作的关系?

  梁江:艺术批评之于艺术创作,是相辅相成的互动关系,最常见的比喻是“鸟之双翼,车之两轮”。

  以我们偏重的美术为例,批评应以出自善意的立场指出缺陷和不足。再者,它需以前瞻性的学术视野对创作实践予以引导。批评与创作互动的良性机制,是文艺创作的发展所必不可少,也是我们一直所期待的。但从多年来的情况看,批评都很羸弱,未能承担起应有的职能。

  收藏周刊:艺术创作是否需要艺术批评这样的理论介入?或者说,艺术批评对艺术创作是否能起积极的意义?

  梁江:我曾在国家级研究所工作多年,关注过这每隔几年又被热议一通的话题。记起老朋友陈传席2003年写过一篇论“轻批评”的文章,提到李东阳《怀麓堂诗话》说过,唐人不论诗而诗盛,宋人大谈诗应如何写却“于诗无所得”。美术最强盛时是无理论无批评的。春秋战国青铜器举世无比,汉代石刻、唐代艺术震撼千古,都没有批评。明清艺术不及汉唐百分之一,理论批评却大盛于前。陈传席先生考察了一通后说,不是批评引起了危机,而是危机引起了批评,要靠批评解决危机。他提倡写画家们看得下去也看得懂的“轻批评”。

  其实我们热切期待好的、能解决问题的真正的批评。而很多时候的所谓批评却让人失望。有些文字是作品表浅的注脚,有些只是隔靴搔痒的客气套话。早些年市场运作方式进入批评领域,“圈子化”“程序化”成风,不少文字是对某一美术家及作品曲意捧场的应景之作。当今的所谓批评,成了广告和营销手法之一种,只受人情关系和利益驱动,难怪社会上有抱怨批评家缺乏社会责任感和职业道德的声音。

  “批评的缺席”是当今艺术的常态之一。我们期待它的归位,我们需要具备当下性和判断性的真正的批评,对当下的艺术家、具体的作品、鲜活的创作状态作出阐释、评判、建议,与艺术创作和公众的欣赏诉求达致良性的互动效应。

  以时髦概念替代艺术本身的批评是“流行病”

  收藏周刊:近现代的艺术批评方法是舶来物,曾有一段时间,不少批评家运用西方艺术的批评框架来分析中国传统绘画,而目前,我们是否已经建构起属于中国或者东方的批评理论体系?

  梁江:有效的批评方法很多是传统的。中国的绘画理论最早散见于先秦诸子言论中,古代画论有“品”与“评”的丰厚遗产。东晋顾恺之“传神论”和南齐谢赫 “六法论”奠定了中国绘画理论的基石,《古画品录》明确提出了评画的标准。

  近现代的艺术批评引入不少外来方法。美国艺术理论家韦伯·司各脱列举出当代西方艺术批评的五种模式:道德批评、心理批评、社会批评、形式批评和原型批评。这五种批评模式较全面概括了西方艺术批评方法的现状。近年来,随着学科分化和艺术理论发展,艺术批评要包纳的内容也在不断丰富。有分为 “初级批评”和“高级批评”的,有称文本批评和文化批评的,有厘为向内的批评与向外的批评等,不一而足。

  简单套用西方理论和批评方法,以美学、哲学或其他时髦概念替代艺术本身的批评,是前些年的流行病。很多所谓批评大谈哲学、社会、艺术观念等玄虚莫测术语,一触及具体作品分析就窘态毕现,貌似高深,实是一种新的粗鄙化。看来,如何承传中国古典批评的精髓,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符合艺术内在逻辑的当代艺术批评理论体系,是当今艺术界的急切课题。

  收藏周刊:在您看来,目前艺术批评队伍的现状如何?广东的艺术批评队伍力量又有怎样的表现?

  梁江:有点像前段媒体所说“诗歌已死诗人还活着”,“批评缺席”与“批评家泛滥”竟是并连的。不妨看看各种协会、学会和高校相关专业,艺术批评队伍的人数不算少,出版物众多,批评业界堪称繁荣。

  前几天《羊城晚报》刊出对《中国文学批评》副主编王兆胜的专访,说到“目前文艺批评队伍相当薄弱,更缺乏独立思考和敢讲真话的批评,应从发掘培养年轻人角度开拓创新”,这说的是全国也是广东的状况,我非常认同。

  2018年“粤派批评与当代中国文艺”学术研讨会在京召开,我应邀与会发言说,当今文艺最重要是有真正的批评,有活跃的批评。

  “批评的游戏化”“作秀化”“浅表化”应休矣

  收藏周刊:不少人感叹目前艺术批评严重缺位,与其说是艺术批评的缺失, 不如说是艺术批评在艺术圈话语权的缺失?

  梁江:当今美术的繁荣,整体上是量大于质,或者说有高原无高峰,缺乏从精神内涵到形式表现都能产生广泛影响的力作。消费主义对艺术的负效应突出,部分艺术家唯市场利益为驱动力,一些人依托相关资源却只热衷个人名利效益,导致人们对艺术界的质疑。批评本身孱弱,使其监督功能、对创作的引导功能大多丧失。艺术批评缺位大家看到了。但问题的症结,主要不在于批评家在艺术圈缺少话语权,而在于社会还没有一个可让艺术批评滋长发荣的生态系统。

  要写出好的评论很难。除了职业操守和学问底蕴,还需有足够专业涵养和过人眼光。常听人责备批评家不敢讲真话,其实真话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听。

  我想,抱怨批评家的人不妨先试问自己,你是否需要真的批评?有些人需要对别人来真的、不留情面的批评,对自己却只要奉承话,希望批评家都是来献文字花篮的。这样的生态这样的社会土壤,能长出有生命的批评吗?

  收藏周刊:在新时代,我们该如何重拾艺术批评的话语权?

  梁江:艺术批评勉为其难。这段时间“批评”成为热词,表明社会确有迫切诉求和期待。如同前面所说,这已是每隔几年又被热议一通的话题,若只又是重复呼吁一番,热闹过后是不会有明显改观的。尚记起前几年在《人民日报》读过谈论当下“文艺批评缺失”的文章,痛斥某些评者难耐冷清寂寞,为名利驱使而抢占批评领域“话语霸权”,热衷于作秀制造批评事件,“批评的游戏化”“作秀化”“浅表化”应休矣。 

  新时代要有新要求、新担当。值中宣部等五部门印发“指导意见”的东风,文艺界应切实深入研讨这一课题,以可行措施确保有突破性改进。艺术批评要重拾话语权,要赢得尊重,起点正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