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兜得越远,来年的运气越好
1936年第二卷第1期《粤风》(上海出版的月刊)中刊登了署名“希三”的《广东新年文学》一文,记述了上世纪30年代老广东丰富多彩的春节民俗——
爆竹之声带来了新春的消息,老广东的春节文化也便开场了。这一传统文化通常从除夕起,至正月十六止,内容大致分为三方面:歌谣、春联和挥春。
除夕是一年中最值得纪念的一天,过去的均已过去,未来正在人们期盼中走来。于是,人们都为着憧憬美好的未来而去“行大运”。所谓“行大运”,便是在除夕夜十二时以后,全家人一齐出发到外面兜圈子。据说,兜得越远,来年的运气越好,生活便会焕然一新、蒸蒸日上。
“行大运”中的人们一定做两件事:卖傻和卖懒。他们一面走着,一面教小孩子们唱卖傻歌和卖懒歌。卖傻歌为:“卖傻去,买精归,卖左(了字之意)傻仔过新年,吃左茶馆好耕田。耕去边(何处之意)?耕去老鸦佛仔山。”卖懒歌是:“卖懒,卖懒,卖到年三十晚。”
广东人崇尚聪明和智慧。他们认定傻子甚于败子,败子尚有回头希望,而傻子却绝对没有任何转机。广东人的俗语中遂有“败子回头金不换”“宁生败家仔,莫生蠢钝儿”等。为此,要想日后“行大运”,非得要把傻气卖掉不可。广东人追求聪明,但聪明的人往往懒惰。因此,要想明年有丰硕的成果,必须在这一天把“懒根”卖掉。
贺年爆仗响起后,在“恭喜发财”声中,广东人还要唱拜神歌:
“点着灯,拜灵神,保佑爹爹赚大银。赚到大银起大屋,年年买个大花灯。花灯团团转,番鬼扒宠船。扒得快,好世界,谷米又平,仔女又快大,娶埋心抱(媳妇)嫁拉拉(最小的女儿)。”
唱罢了拜神歌,便是贺歌:
“贺歌啊,贺起新年新又新,年年添个大花灯。灯带又长拖落地,落地开花满金银。大个番嚟(回来之意)攞(讨之意)晏(饭之意)食,细个番嚟攞奶吃。背脊又揹手又拖呀,明年弟弟做哥哥呀。”
广东人还有各种各样的新春歌谣,歌谣寄托着人们对未来的希望,而小孩子与成年人的希望各有不同:小孩子的希望依次是聪明、勤力、爹爹赚大钱;成年人唯一的希望就是添丁进口。
贺歌原是贺灯歌,照例是得子的人家才在新春中悬挂花灯,以示喜庆。于是,道士们便迎合喜事人家的心理,大干他们的投机生意。集合几个同道,手托神像,来到挂灯的人家。进门先在神座前行祝祷礼,然后高唱贺歌。贺歌演毕,他们便将桌上敬神的生果和赏钱,一扫而光,扬长而去。
二、个性化挥春:“财”字横写“利”字竖写
春联旧时原是文人的把戏,后因其接近大众而进入寻常人家。譬如广州的天然居茶楼的“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祠堂边门的“虽然分门别户,究竟一脉同源”;厕所的“到此自然称有干,出门便复是闲人”“入门三步急,出外一身松”;公园的“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等等。
广东人最尊重文武全才、十全十美之人,倘若你在新春里不能挥一两笔春联,哪怕你别的本领再大,也不免给人说声“不学无术”。于是,一般不能自己创作联语的人,也要把“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之类现成的对联,贴在自家大门上,争个面子。
挥春,按《岭南琐记》上讲,源出于春帖子。春帖子原是一篇规谏的文章,意在趁新春之机,省察一下自己,以期来年做得更好。可算是广东人的新春座右铭。后来才转变到了用红纸写挥春,形式也变成了标语化,内容则多为吉祥话了。
挥春的结构简单,内容通俗,便给一般人的自由创作提供了空间。每至新春,广东各家各户随处可见个性化的挥春。例如,家庭里的“万事胜意”“老少平安”,走廊门旁的“出入亨通”,后门处的“好事后来”,楼梯上的“步步高升”,等等。这些还是惯常的作品,广东人利用他们的聪明才智,不断地创作出形形色色的新作品。如某家在两面墙壁上,一面写一个“成”字,一面写一个“就”字,当中还另有一条也只写两个字:“财”字横写,“利”字竖写。让人看起来,感觉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经主人解释才会理解其中奥妙:“成”字贴在东墙,叫做“东成”;“就”字贴在西墙,叫做“西就”;当中横写“财”字,要念作“横财”,竖写“利”字要读作“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