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养玉
我与花城出版社结缘,屈指算已四十多年了。回首往事,正如香港歌手甄妮在一首歌里所唱:“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
一
1977年恢复高考,我被山东曲阜师范学院中文系录取,成为人们羡慕的“新时期首届大学生”。大学二年级时我开始了文学创作,还有幸拜识了中国著名评论家阎纲老师。仰仗阎老师和其夫人刘茵老师的举荐,我陆续开始发表首批短篇作品。其中一篇在《当代》杂志1980年第四期发表的散文《梨花情思》,还获得了山东省在校大学生首届文学创作评选一等奖。
曲阜乃孔子故里,文物古迹众多,最著名者当推孔庙、孔府、孔林。我去孔林的次数最多,后来写出一篇游记《孔林的秋》,在当时曲阜师院学生会主办的文学刊物《晨曲》第一期(1980年10月20日出版)上发表。
1981年初,我将《孔林的秋》寄给了阎纲老师。不久即收到某出版社主办的旅游杂志编辑部来函,告诉我说准备刊用我的这篇文章,并考虑作为“青年旅游征文”参加本刊的评奖活动。我立即遵他们嘱咐,对文内知识、文物、典故等进行再次查校,又收集数张孔林照片,连同复函一并挂号寄往编辑部。可直到征文活动进入尾声,仍不见《孔林的秋》一文发表,最终我收到了该杂志的退稿函。
不久,我得知广州的花城出版社刚创办了一个刊物叫《旅伴》,在文坛首倡旅游文学。我当即将此稿投给了《旅伴》编辑部。
一个月后,我收到回信,《旅伴》编辑部通知我,这篇文章将发表在1982年第一期。信是责任编辑陈俊年写的,他的字写得漂亮,行文也和蔼可亲,不承想,后来他成为了我的良师益友。
1982年2月中旬,大学毕业的我分配到《邹县大众》报社工作。上班第一天,我便收到花城出版社的大信封,是《旅伴》当年第一期的两本样书。打开,目录页“大地驰笔”栏内,头条便是《孔林的苍凉美》——文章只改了标题,其他全部原稿照登,没有删改。我拿着刊物在手里摩挲,满心欣喜和满足。
1983年底,花城出版社出版《当代中国游记一百篇》,分简装和精装两种。《孔林的苍凉美》被编者列在目录里的第二位。
此后,该文还陆续被收入多本书籍,成为我的短篇游记代表作。我也由此展开了与花城出版社的长期友谊。
二
我第一次读陈俊年编辑的来信时,便生出适逢故友、如见亲人的奇异感觉。以后写信时,我都敞开心扉,畅谈创作的激动和迷茫、世事的复杂和莫测以及感情生活的幸和恼。他很快便不再以编辑对作者的口吻,而换以兄长对胞弟的亲切与抚慰,纸笔温润。
1982年春天我与妻子去四川旅行结婚,游览峨眉山时,一路经历特殊,触发了灵感,创作了一部四万字中篇旅游小说《西看明月忆峨眉》。稿子直接寄到广州,俊年兄和易征主编看过后决定优先发表。鉴于《旅伴》每期字数容量受限,他们便打破常规,决定将《旅伴》总第十三期改为特大号,页码增加到一百一十二页。
1983年3月,厚厚的沉沉的《旅伴》特大号出版,《西看明月忆峨眉》作为本期重点作品推出,标题字为易征主编亲书,并请广东知名画家刘仁毅创作了六帧精美插图,同时刊发了我的新婚照片一张,是我们在峨眉山邂逅北京外文出版社摄影记者,由韩德洲和孙树明二位先生拍摄的。记得当时我在巧遇二位记者时并未曾记下对方姓名,为此特意又是写信又是打电话,甚至叫北京的表哥亲自去了一趟对方单位找人。二位记者也十分热忱相助,很快寄来十几张照片。可惜后来杂志社决定改用美术插画,风景照片均未采用,我至今仍对二位记者怀有歉意。
《西看明月忆峨眉》1984年初由花城出版社收入《新婚之旅续集》一书,该书首印超二十二万册,畅销一时。
三
受这篇“峨眉文”的影响,也因《旅伴》和俊年兄倾情提携的激励,我的旅游文学创作可谓进入丰收时期。
1982年11月,我又创作出中篇旅游小说《在那遥远的地方》的初稿;1983年5月,我根据游览长江的日记,还创作出中篇游记《古老的东方有一条江》(后来出书时改名《豪唱大江东》)。这两部中篇作品,正好契合了《旅伴》编辑部的一个新的出版计划:出版“袖珍旅伴丛书”,展示字数在五万字左右、艺术性可读性兼善的旅游题材优秀作品。于是俊年兄代表编辑部向我的单位签发公函,邀请我来广州改稿。
1983年7月的炎夏之日,我经受了四十多个小时的硬座列车颠簸蒸煮之苦,终于来到向往已久的南国花城。
俊年兄去广州站接我,他写了纸条给广播员,我一出站,听见那甜润的女声在呼唤:“山东邹县的李养玉同志,出站后请留意有人等!”我与陈兄神交近两年,彼此却并未见过面。但我在出站口刚一立定,就见一个戴眼镜、胖乎乎、中等身材的先生迎了上来,笑眯眯用广式普通话说道:“你就是李养玉啦!”我毫不犹豫跑过去握紧他的手,竟像亲密老朋友久别重逢。
陈兄叫了出租车,嘱咐司机绕远走繁华城区,指点我看广州夜景。从观念保守的北方初来乍到,我恍如隔世,如入仙境。一路上饱了眼福,不觉已饥肠辘辘,陈兄家带我来到他的家中——解放军一九七医院家属宿舍,陈夫人叶峰在该院当护士。
饭后叶姐去单位上夜班,陈兄和千金睡客厅沙发,让出他们唯一的卧室大床供我休息。我刚躺下,就想起李白的两句诗:“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然后一觉到天明,旅倦荡然无存。
翌日上午,俊年兄安排我入住广东省第六干部招待所。我一口气住了二十六天,全力以赴修改作品。陈兄与易征主编和曾定夷、江川编辑都来看望,还请我去广州当时最高档时髦的白天鹅宾馆吃西餐。作品改完以后,编辑部又派陈兄带我参观深圳特区,亲身感受中国改革开放大潮的汹涌澎湃,给我的南国之旅再添美好记忆。
四
后来,花城出版社调整出版计划,《旅伴》特大号再没有办过。我的两部中篇作品则合为一册,取名《江山恋情》出版了,责任编辑仍然是陈兄。我深知,作为一名普通的外省文学青年,能在创作初始,与陈俊年编辑相遇,与花城出版社结缘,真是人生之大幸事。
2002年夏天,我出差深圳,特意赴广州看望俊年兄。他一如当年,热忱宴请我们一行三人,我得知其时他已擢升为花城出版社主要领导了。又过了几年,听说陈兄已荣任广东省新闻出版局局长,我心中非常欣慰。
退休之后,我提笔回首往事,写了一本二十多万字的《花开玉园》,复萌生出一本书的愿望。想起了花城出版社和俊年兄,我便辗转拨通了陈兄的电话。此时他已离开省出版局超过十五年,但还是帮我找了花城出版社副总编辑陈宾杰,并与我商定了《花开玉园》的出版事宜,又指派了一名90后才女、南京大学的硕士毕业生来做《花开玉园》责任编辑——她同样守诚敬业、细致入微、春风化人。
这让我深深感到:三代花城人,一样赤诚,高标风尚,一脉相承。
2023年2月19日,作于玉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