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梅
牛不见了。娘一肚子火,甩开步子往山上赶。夕阳怕娘发火,急匆匆跑下山,把夜色推了上来。
娘拉开长腔喊牛的名字,左右的山峦听了,赶紧矮了分寸。喊声中,牛从山背后转出来。牛脾气在娘面前低着头,一声不吭。
娘笑着牵牛回村里去。
插完秧,等待返青的时段。父亲慢慢在田亩上打转。转久了,仿佛农事也慢了。
在九岭山里,蛙鸣便宜。要经过很多农事,走过了流程,才有造化。
娘常常在炊烟下喊晚归。煮熟的方言,有乡愁的香味。牛闻到了回村,羊闻到了回村。守在农业上的父亲闻到了,也匆匆忙忙回村。
播完菜种,用细土拌草木灰覆盖好。再种上两个稻草人,地头地尾守着。娘才回村里去。
夕阳的余晖泼过来,给稻草人泼了一身金色,闪闪发光。风荡起来,摇动稻草人手上的竹竿,掀动它头上的草帽。
鸟畜远远观望着。再等一些光阴,稻草人旧了。再等一些光阴,地里的种子就破土而出,会长成一波阳春。
几团云从山那面荡过来,还未形成气候,转眼化成雨,落了下来。
村子没有准备。他们盼雨好久了,盼得不信雨了,也不信乌云了。雨就落下来了。
狗最先反应过来,吠叫着往村里跑。雨来得急,把方向都打湿了。
没有人去躲雨,娘和父亲不去躲雨,田间地头的稻草人也不去躲雨。雨中忙碌的人们,撑起了意境。
旱久了,雨不来,风也不来了。阳光很重,村子很重,农事,也很重。
一早一晚,娘都到菜地上转。娘在等雨,菜地上的苗和瓜菜在等雨。
等得束手无策了,娘会双手举过头,仰脸向天,再慢慢俯身向地。仿佛旧时的水车,车水的动作。
一群乌鸦,在村头的树上叫,展开翅膀,往山那边飞。它们飞过后,天空仿佛有些阴了,细看,又好像没有阴。
池塘边的柳树老了。伸出柳条往水上垂,仿佛想把万千柳意,深入水。
远处的田亩上,稻草人举着细竹竿,风一来,就悄悄摇晃。懒洋洋的,好像在赶鸟,又像在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