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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过后,不管是白雪皑皑的北国,还是繁花似锦的南方,思乡的情绪开始在神州大地蔓延,一张小小的车票,载满了思念。天南地北的乡音土语在回响,人们行色匆匆却方向明确,奔赴一个共同的目标——家。南来北往的滚滚人流,大小车站里的芸芸众生,如同候鸟一样,演绎着世界上最大规模的人口大迁徙,演绎着一幕幕聚散离合的情景剧。 小时候盼过年,从腊月开始就一天天计算着,望穿秋水。年味儿是从炸油角、蛋散和煎堆中飘散出来的。除夕前几天,家里开始忙碌起来,剥花生、炒花生,父亲在光滑的圆桌上和面粉,母亲用辗碎的花生仁、芝麻和白糖搅拌做馅料。我负责擀面皮,用光滑的圆木棍、竹筒或是玻璃瓶,把一团拳头大小的面团擀成厚薄适中的面皮,再用茶杯或电筒盖摁在上面旋转,一张张圆圆的油角皮在母亲和姐姐精巧地拿捏下,变成一个个镶花边饱满的油角,一排排地排列在簸箕上。或是用小刀在擀好的面皮上划出比火柴盒大一些的方块,方块中再竖着划拉三下,将面皮的上下两端在竖口上穿插反扭,一块蛋散就大功告成了。第二天,母亲交给我一袋袋的油角、蛋散,到左邻右舍派送。 快乐的忙碌中除夕悄然而至,中午在公社大院门前的龙眼树下理发,在和暖的阳光下沐浴更衣,穿上崭新的衣服,走秀似地在伙伴中炫耀。暝色中跑回家,滚熟了的公鸡在香案前摆放着。爸妈还在忙碌着,用大瓦钵蒸扣肉、蒸鱼、酿豆腐……年夜饭后,鞭炮、沙炮、烟花开始闪耀夜空。当然,再乐而忘返也不会忘记回家斗利是,还有凌晨时分的开年鞭炮,刹那间,烟雾弥漫,声震屋宇,房子都在震动…… 母亲在卫生院上班,春节总要值班,记不清有多少个除夕的夜晚,我总是陪母亲在医院的硬板床上迎来晨曦。尤其是在下雨的春节,母亲与其他值班的医护人员总是在值班室,用一个破损的大铁锅生起一盆熊熊的炭火,大家围坐在火盆前聊家常讲趣闻,剥花生、嗑瓜子、烤番薯。我呢?就和几个小伙伴,走到卫生院外面的大路上、通往乡村的小路和稻田边,点燃一支香,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鞭炮,点燃引线,看引线滋滋燃烧着,把鞭炮扔向空中爆响,看片片红色的炮衣在雨中纷飞;或是把鞭炮扔到积水的稻田里,看水花飞溅;或是把鞭炮插在淤泥上,看淤泥飞散;或是挖一团泥,把鞭炮插进泥团做成“手雷”,点燃后把“手雷”扔进小溪里……玩累了,就跑回母亲身边,把通红的小手伸到熊熊的火盆边。这时候,番薯的香味伴随着点点的烟火味在小屋里弥漫,欢声笑语,暖意融融。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那几年春节,十多队舞龙和舞狮的队伍从早到晚不断,祥龙一会冲天而起,龙啸九天;一会盘旋飞舞,翻云覆雨;醒狮一会摇头摆尾,一会左右翻腾;叠罗汉、叠板凳爬竹竿采青,阵阵的欢呼声喝彩声掌声和应着喧天的锣鼓声鞭炮声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电视台开始引进港台武侠片,那些年的春节,我沉浸在《射雕英雄传》《大内群英》《再向虎山行》的侠客江湖里。 参加工作后,我成为一名刑警。第一个除夕,因为调查一宗案件,回来时已经万家灯火,单位食堂的师傅走了,我们几个人走到街上想找个地方吃饭,但附近食肆饭店的工作者都回家过年了。耳听家家户户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爆竹声声,我们空着肚子在街上踯躅徘徊。从这一年开始,每年的除夕,我们值班留守的战友都会一起吃团年饭…… 年年岁岁,有快乐、有奉献,一晃已人到中年。曾带给我无尽快乐的许多春节习俗渐渐远去,却成为心底磨不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