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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父亲对我说：“我们是广东人，因为祖父的家乡是在广东省。”数十年前在南洋家里的这个情景永远收藏在我的记忆里。 1924年的某一天，祖父从潮州潮安的老家出发，在汕头的西堤码头登船，过番下南洋。祖父带着祖母与七岁大的儿子（我的大伯父）和四岁大的女儿（我的姑姑），一家四口一路跋涉，在海上经历一个月的惊涛骇浪后，终于到达南洋。 一行人在新加坡登陆后，进入当时的马来亚，跋山涉水寻觅一个可以安顿下来的地方。在最终的落脚地，日常生活养家糊口，靠的全是劳力，日子真是一点也不容易。 童年的我，对中国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浓厚兴趣。我经常设法搜寻一些描述中国的书籍，还经常想象中国，收看以中国历朝历代为背景主题的历史故事电视剧，关注与中国有关的报章新闻报道。 父子俩饭后闲聊一般都是围绕潮州家乡的话题。在南洋出生长大的父亲经常向我形容、描述、讲解潮州家乡。其实，父亲是转述祖父当年留给他的口述历史。 父亲也告知，除了祖父的家乡，祖母的家乡也在潮州，是江东镇上的庄乡。这促使我自小始终把潮州家乡放在心坎里，时刻期待有朝一日回到潮州原乡与亲人团聚。我无时无刻不在翻找潮州的资料，为回潮州做准备。 其实，与众多在马来西亚的华人一样，我与家人在生活上奉行中华文化。饭桌上，我们使用传统的碗碟与筷子，享用白米煮成的粥与饭；大厅里，我们点燃清香祭拜神明与祖先。在学校里，课堂上是汉语朗诵的读书声。 纵然生活习惯与中国原乡无多大分别，但我始终想着要回到潮州老家一看。站在南洋的海边，放眼一望，那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我想着我们的原乡，就在海的那一边。我想象着祖父祖母当年从大海的那一边来到海的这一边的情景。我仿佛隐约听见潮州家乡的呼唤。我甚至还在想，在原乡的亲人们是否也在彼岸的海边遥想着在南洋的我们呢？ 祖父祖母终老南洋，再没回过潮州。他们在南洋的墓碑，左右分别写着两行字：“广东潮安县”、“登隆塘东乡”。每当清明扫墓看到这十个字，我的思绪都会从当年祖父祖母过番下南洋的情景，延伸到要回潮州寻亲的努力。 2006年，我人生首次回到潮州，当时那种激动的心情实非言语文字所能形容。那趟回乡之旅虽未寻得家乡及亲人，但加强了我要在家乡找到亲人的决心。 2008年，我在祖母的家乡寻得众多亲人。这是父亲在世时最大的安慰。父亲于2012年过世，他的墓碑上同样写着：“广东省潮安县登隆都塘东乡”。 终于，我于2017年在祖父的家乡寻亲成功。当年目送祖父携妻带子告别家乡一幕的百年榕树，虽然终归无缘再见祖父与妻儿回来，现在见证祖父的后人回来与众亲人见面，总算亦堪告慰。众亲人在祖父家乡团聚的那一刻，大家相聚恍如隔世，感动之心及激动之情不言而喻，所有人都高兴得热泪盈眶。 我从祖父95年前长途跋涉的那个终点，也一路跋涉回到祖父当年的起点。其实，到底哪里是终点，哪里是起点？广东与南洋、潮汕与南洋之间外在的互航互动及内在的心灵互通永远不会有句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