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憧憬 □张成林/摄 |
南方的回南天迟迟不散,躺在床上,看着洁白的墙壁、光洁的地砖湿漉漉在流水,人的心也湿漉漉的,像被水洗了般。 床头的手机嘀了一声,打开是一条无头无尾的信息:“你若安好,我便安好!” 信息看了半天,看得脑袋也像被水洗了般——干净了。 放下手机,喝了口水。突发奇想,笑了笑,拿起手机,迅速拨出一个十分熟悉的电话号码。 电话居然通了。 “你好。哪位?”响了三声,一个悦耳的女声传来。 “你好。老马吗?”我一阵激动后,赶紧问。 “对不起,打错了!”女声礼貌地回答。 “对不起,我是老马的朋友。你听我说,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给老马打了个电话。”我客气地告诉女声。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对方居然没挂电话。 “老马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热情、乐观、上进……”发现女声在聆听,我滔滔不绝。 讲着讲着,女声似乎没动静了。 “你在听吗?” “嗯。在。” 我兴奋极了,我告诉女声,老马是一家设计院的技术员,每天协助工程师设计工厂里的瓶瓶罐罐:画图,描图,再把描好的图纸晒成蓝图。工人们按照蓝图施工,把老马他们手上的图纸变成工厂,“那时的老马,多么天真无邪,多么乐于助人,多么勤奋上进……” “老马是男的还是女的?”女声忽然问了一句。 “老马是个男孩子,大伙都叫他英俊少年。” “我不是老马,再见!” “我知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女声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电话回声响了很久。 呆呆坐了很久,我在手机记事本上输入“寻找老马”四个字。 手机上四个大大的字清晰了模糊,模糊了又清晰,我又拨出另一个十分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一直没人接。 能通,就会有人接。我果断按了重拨键。 “您拨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标准的提示语音回应我的重拨。 我一直听着提示语音,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响。 我挂断电话准备再次重拨,我的电话响了。 “你打我电话吗?你哪位啊?你的电话真难打!”刚接通电话,一个男中音就急急地飘过来,看来是个急性子。 “你好。老马吗?”我问急性子。 “你谁啊?打多少号码?打错了吧?!”急性子连珠炮般追问。 “1380294……,我拨打这个电话号码。”我脱口而出。 “我是这个号码啊!可我不是老马!”急性子疑惑了一下,又肯定地说。 “老马是个中年男人,他激情十足,铁肩担道义,作为一名记者,每天采访写稿,为正义呐喊,为理想奔走……”我生怕急性子会立马挂断电话,急切地告诉他。 “嘟嘟嘟……”我没讲完,急性子就挂了电话。 我还没告诉急性子,那时的老马,多么有冲劲有干劲,多么有想法有办法,多么有理想有信念…… “嘟嘟嘟……”电话声响到自然停止。手机又恢复了“寻找老马”四个大字。 一滴水珠在白墙的中间锤立着,欲流不流,让人着急。 我又拿起手机,再一次拨出一个十分熟悉的号码。 电话不通,手机又未作任何提醒,像是没信号。 放下电话,白墙上的那滴欲流不流的水珠终于集聚够了足够的水,正缓缓往下流。 水珠流过之处,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很多水珠流过,一面白墙,便是一条条水印记。脑里的印记随着水珠的印记在闪。 闪了很久,我忍不住,又按下手机重拨键。 通了。电话通了。 有人按了接听键,却没有声音。 “你好。老马吗?”我问。 “……”电话通着,没人应。 “你好。老马吗?”我重复了一遍。 “信号……不好。你是……哪位?你……谁啊?”终于有人应答了,却是个低缓无力又断断续续的男声。 我判断,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垂暮老人。 “我找老马!”其实我的声音也很低缓。 “什么?老……良?搞……错了吧?我是老蔡,蔡……国庆,不是……老马!”老人很善意,讲话却很是艰难。 “对不起,打错了!打扰了!”我不忍心让老人再这么辛苦说话,想挂断电话。 “没……关……系,没……关系!”老人宽容地安慰我。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聊了很久很久,聊到屋外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的太阳露出了脸,阳光照进了屋子里,病房白色墙壁上一条条的水珠印记全部消失了。 我没有告诉老人,我和他一样也是个垂暮老人。 我更没有告诉老人,我就是老马,刚才打通的电话都是我退休前使用过的号码。那时的老马,风光无限! “感谢你……给我……打电话,让我……过了……快乐的……时光!”挂电话前,老人高兴地说。 很多东西都会消失的,太阳也会进来的。打完了我之前用过的所有电话。我想。 太阳真的进来了,洁白墙壁和光洁地砖湿漉漉的流水,在慢慢减少。 “你若安好,我便安好!”我把收到的这条无头无尾的信息群发了出去。 但愿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