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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新生代 □何其乐 广州市真光中学高三年级 一 陈一帘是个爱学习的孩子，极富奇思妙想，班上同学都叫他“老陈”。一天，他收到一个封面写着“老陈”的包裹。 陈一帘打开包裹，看到一个笔记本。翻开，里面前七页每页以火柴棍一样的机械字体写了几个选择题，如“谁思故谁在”、“观察图片，计算图中断崖落差不超过多少米”等，后附有一张答题卡。陈一帘捧着本子向四周发问：“你们哪个人这么无聊，给我送题还用快递的？” 同桌林豪撇嘴：“喂，这题也太简单了吧？是给你做的？” 下一节课是数学课。陈一帘高二后几乎没听过数学课，每次考年级第一名全靠自己做题。他埋头顺手写完了这几十道题，把卡涂好。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突然，他把每一面的字写在一起，瞳孔收缩了一下，快速写下七个字：“救我，黎航，竹叶馆。” 陈一帘的脑门开始出冷汗，同桌问：“黎航？我去，你怎么看出来的，他怎么了？”陈一帘哆嗦着嘴唇说：“摩斯电码……林豪，借我手机，帮我望下风。” 百度告诉他，竹叶馆是一家坐落在邻市的私立学校，“旨在戒除孩子的不良嗜好，恢复健康人生”。而微博上仅一条相关消息，图片为孩子们被毒打后背上的一大片青紫。 黎航是陈一帘高一时最强劲的对手，他们两个在光荣榜上互相竞争，这次你高我两分，下次我高你三分，以此不断拔高分数上限，甩第三名越来越远。陈一帘的字是工工整整的衡水体，黎航的字却恨不得飞出方格线的束缚。陈一帘每晚七点半写完作业，余下时间刷数学题，看地理杂志和《资本论》，最后看武侠小说。黎航高一下学期中期以前的书包里只有课本和习题。 但高一下学期中期后，黎航做的习题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时刻横躺在抽屉口的手机。期末考，陈一帘甩第二名五十分，黎航居中下游。 陈一帘散学礼后挂着两串鳄鱼眼泪找黎航。黎航仅拍一下他的肩：“是我堕落，你很厉害。要继续在一中做状元，再见。”然后就不知所踪。 “这种罔顾人权和《教育法》的渣学校怎么能存在这世上？”陈一帘把黎航的事告诉了全班。 二 他带着同桌林豪和黎航高一时的同学谢振宇敲开了黎航家门。 “阿姨好，我们是黎航的同学，听说他现在在竹叶馆。”谢振宇说，“请问它具体在哪里？” 黎母眼神戒备，好像这几个毛头小子是什么邪教组织成员一样。她把门关半开：“他去接受治疗，有什么不对吗？” 林豪和谢振宇从各方面发表了无懈可击的演讲。尤其是谢振宇，担任辩论社社长三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在演讲完时猛灌水。岂料黎母丝毫没把门拉开半点。林豪推一把陈一帘：“你上，看来正常的思维模式治不了她。” 陈一帘笑盈盈地走上前，微微低头：“阿姨，您有没有想过，您儿子那么高智商，多珍贵的人才啊，倘若他在里面发了疯，把石头磨尖，算准时间大半夜潜入校长室捅了人家，完了把血擦干净扔掉，当没事发生一样呢？对了，终日混在男生堆里，又睡通铺，内心更加压抑，难保他出来后会不会连性向都变了。一个高智商的同性恋变态杀人犯，你们不怕吗？” 林豪和谢振宇的嘴巴越张越大，呆呆看着陈一帘，又回头看着黎母。陈一帘胡诌完这一通后，手心里全是汗。 黎母终于把门打开了一些，眼眶微红：“B市下林区云海路360号……”林豪没憋住一脸喜色。黎母马上又沉下脸，似乎记起了什么：“你们干什么？校长都说了，让他出来继续打游戏是害了他！” 陈一帘三个人早已逃之夭夭，不再浪费口舌，回家写作业。 陈一帘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他父亲因为他的晚归将他训斥了一顿。他不屑吵架，回房在纸上写下思路：目前他们掌握了地址，但无法说服黎航父母，所以精准施救还属空谈。宏观来看，贸贸然闯进警局或教育局可能吃闭门羹。为了将这个学校斩草除根，让校长永生永世在监牢里不得翻身，即使刚才被训出一腔闷气，他仍然敲响了父亲的房门。他说：“你在省教育局也算有些权力，管管吧，别成天只知道改高考制度了。” 父亲首先就刚才的冲动表示了道歉，他在儿子的讲述过程中不断流露出愤懑。陈一帘趁热打铁地说：“这校长还说是什么××大学的心理学硕士，合着国家培养人才尽用来干这种事了？” 陈父的怒火竟突然敛了，房间里的空气沉下来。他脸色阴郁，沉默许久才开口：“这个……行吧，你放心，我会解决的。” 三 一周后，竹叶馆教育中心宣布关停，校长李骏被整改处理。开门那天是星期五，陈一帘和谢振宇逃了下午的课去邻市接黎航。 黎航混在人群里像一具僵尸，逆着夕阳光，两腮缩进骨头里，叫人分不清脸上的紫黑是阴影还是伤痕，眼白混成和眼珠一样的灰黑色。陈一帘快步走到黎航跟前，拿过包，握住他的“鸡爪”：“回来了就好，大巴马上要发车了。” “老陈，我……”黎航本就讷言，手指局促地扭动着。 谢振宇宽慰地抱了一下他：“好了，回去后吃好点，睡个好觉就上学吧，我们老陈无敌的日子可是相当寂寞啊。” 三个人开怀大笑，夕阳在他们的肩上镀了层金。 黎航回校后暂时插在普通班，但他花一个月时间挑灯夜读就跳到了陈一帘后桌。陈一帘时刻感到后背有双剑直直刺向自己，他在第三天早上忍不住转过去问：“大佬，学习的方法不止一种，为什么偏要选最苦行僧的一种？” 黎航头都不抬一下：“我害怕沉沦。” “再沉沦又要被抓哦。”林豪说。 黎航点头。 陈一帘的笔掉到了地上：“他不是离职了吗？” 林豪叹一口气，把手机怼到陈一帘眼前：××大学心理学硕士李骏现已被任命为C市心理协会主席。 陈一帘夺过手机，登录了××大学的官网。95届心理学硕士的名单中，一个教授的门下有两个学生，一个叫李骏，一个叫陈一杰，就是陈一帘的父亲。 陈一帘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他扔掉手里的武侠小说，翻开一套压轴题，奋笔疾书起来。 本版制图/黄洁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