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之韵 汤青/摄 |
老温两口子,是人见人羡的神仙眷侣,都四十出头,事业有成,男的当律师,自己执业之外,还当五家大公司的法律顾问,女的在政府机构当办公室主任。女儿上大四,法律系的高材生,老爸早说好,他所有的那个人脉编植本市上下的律师事务所,将来由女儿掌管。 “咱老两口,还不赶紧享福——旅游去!”每次酒酣,他都这般宣告。 可是,在今年一个普通的星期天,老温夫妻的缘分差点到了尽头,起因于一根头发。 那个清早,老温夫妇要去茶楼饮茶,他出门之前,和往常一般,面对妆镜梳理又黑又密的偏分头,满意了,正欲离开,摸摸上衣口袋,牛角梳子不在,便进卧室找。但凡走进公共场所,务必把头发整理好,这是他的招牌,而梳子,乃是和信用卡、驾驶执照一般必不可少的随身物品。“自己找也罢了,偏偏要老婆代劳!”老温最后悔的便是这一细节——老婆问:“梳子会不会掉在床上?”老温不置可否。老婆把被子拿开,细细寻觅,找到梳子的同时,在白床单上捡到一根头发。 温太太把头发放在一个秘密角落,不动声色,照旧和丈夫出门。中午回到家,趁老温睡午觉,把那根头发拿出来,放在老温用来读报的放大镜下看了又看。首先肯定,不是她的,她因为脖子短,早听从美容专家的建议,从35岁起短发便固成发型。这一根长达一尺,柔细、润泽,只有年轻女子才可能有。她得出这个结论以后,哭了一次。晚上,纵情想象,一年轻美貌的女子,瞅一个空隙来家里和丈夫共赴巫山。哪个空隙被钻?第一个可能是一个半月前她和办公室的3位同事到姐妹市去考察图书馆收费的改革,有一个晚上没有回来,这么快就被取而代之了?第二个是9天前,局里有应酬,她晚上过了12点才回家。想下去,老公偷腥,不一定在这双人床,他衣服上粘上她的头发也不是不可能。往下,想到丈夫和一个陌生女人的裸体,想到激烈的做爱,想到自己所受的伤害……丈夫在身边轻轻打着呼噜。她悲哀地起床,在洗手间里,关上门,呜呜地哭。 第二天,老公起床,在洗手间梳理宝贝头发时,发现老婆眼睛红肿,问了一句:“怎么啦?”她不回答,走开了。从此,她不爱说话,动不动就发火。老公开头很急,追问许多次,她都满含幽怨,摇头了事。慢慢地,老公麻木了。老公的表现更加教老婆肯定,男人另有心上人才这般绝情。于是作出更极端的反应,以受不了他的鼾声为借口,分床睡觉。一对恩爱夫妻,经过大半年的冷战以后,终于爆发。 那是除夕,吃过毫无欢乐气氛的团年饭,女儿早就被父母莫名其妙的持久冷战烦透了,躲进房里,进入微信的朋友圈。老温忍无可忍,对太太说:“你究竟是什么心病?说是更年期,又没那么老。是我对不起你吗?尽管说。”太太叹口气,眼珠子向着天花板,意思是:你干的好事,还装傻! “如果是我伤害了你,暂时分开不是不可以,不过先搞清楚,是什么问题。” “问你的情人去!”老婆猛然冒出一句,然后,是重重的关门声。老温懵了,哪里来的情人?他干笑着,故作轻松问:“在哪?你送我一个?” “问你自己!说,长头发哪来的?”她指着双人床,吼叫着。老温反而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原来根子在“头发”,才“一根”。他呵呵笑起来,“哎呀呀,何不早说,何不早说!” 说啊,现在!不说个明白,饶不了你! “这个,这个……”老温成竹在胸,却说不下去。 怎么解释,你在自己的床上,出现一根并不属于老婆的头发?老温以为身正不怕影斜,从来没带别的女人进卧室来,床上绝对没有冒出这根头发的可能,可是,这怎么证明呢? 老婆大人从床上捡到一根长头发,却是和太阳从东边出一样的事实。老温发起慌来,指着天,说:“我发誓,如果有这样的事,我一出门就给车撞死。今天去不了,春天一打雷我就给劈了!” “我有的是证据,你要否认,也得有。”老婆坐在扶手椅上,看着他落力表演,心里更恨了。 好的,我拿证据。老温气鼓鼓地说。 老温到底拿不出洗脱自己的证据。好在老婆这么一爆,累积的压力纾解了,她也没看出老温有什么新的劣迹,不再苦苦相迫。但对丈夫的“奸情”,秘密查访了一个月。不是要价无法接受,连私家侦探也雇了。最终没有丝毫进展。两口子照样过日子,但双方的心病,是没法治了。 五个月过去,温太太的疑团终于破解,因为极为偶然的缘故: 那一天,温太太回娘家,给70岁的母亲庆祝生日。她娘家是大家庭,她的四个姐妹、两个兄弟,加上配偶、儿女,十多口聚集在一起。吃过晚饭,尽欢而散。离开前,温太太打开手袋找纸巾,发现底层多了一只别致的发夹,镶嵌着亮晶晶的铱金小珠子,做工极好,她十分喜欢,但并不是她的。她怎么也想不出,发夹怎样走进手袋。她以寻找长头发的主人的热情,问遍可能打开她手袋的亲友,没人承认。 一天清早,她忽然想通——老公有头发,我有发夹,都来历不明,如不扯平,这辈子不得安生。 制图/郭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