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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旧游戏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01月12日        版次:A10    栏目:人文周刊·专栏    作者:青 丝

    

  □青  丝

  有朋友周末飞了几千公里,就为看一场演唱会,翌日匆匆忙忙赶回来,脸上丝毫不见奔波劳累,反而满是见到偶像的兴奋之情。因为偶像陪伴他走过了最美好的青春岁月,成为他纯真记忆的一部分。在一个90后都自诩为“老阿姨”的时代,像他这样的中年人开始怀旧,通过一些特殊仪式缅怀自己的青春,何足为怪?

  仔细想想,谁不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呢?互联网初兴的时候,人们都习惯到BBS聊天。有的BBS用年龄划分聊天版块,当时我还是一个2字头的青年,进到“50知天命”“60耳顺”版一看,顿时被浓浓的怀旧风吓得赶紧跑了出来。王海鸰在《中国式离婚》里写两个年轻人聊天,口风是这样的:“我要是上了30岁,我就不活了……”形象刻画出不同年龄层的心理代沟。那时候,我就是这种永远活在当下的心态。

  过去我也不明白怀旧心理的由来,以为是炫耀生活经验的优越感。就像王朔跟小青年吵架:“谁没年轻过,但你老过吗?”近年流行同学聚会,不少人恨不能连幼儿园同班都想办法联系上,我才发现“据怀旧之蓄念,发思古之幽情”,是人同此心的事情。200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多丽丝·莱辛在《特别的猫》里说:“在过了某个特定年龄之后,我们的生命中已不会再遇到任何新的人,新的动物,新的面孔,或是新的事件。”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情感总量也是有限的,到了一定的年龄便无法再进行扩容,只能一遍遍地复诵那些经过选择的记忆片段,并导入当下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不过,怀旧既是诗意的源头,也可以终结一切。因为真实的记忆并非像刻在铜器上的铭文一样固定不变,每当回忆模糊不清,就给自我欺骗提供了机会。我读小学时,同桌女生与我闹别扭又不表露,把我的课本偷藏起来,害我以为是被遗漏在家,须趁着课间猛跑回家找书。因为这一段往事,她给我留下一个腼腆沉静、隐忍内敛的印象。过后的数十年中,我们从未见过面,有时我到外面办事,看到服务窗口后面的同龄人很腼腆,我就会想,也许她就是我的小学同桌,看到我的名字会羞涩地问:你不就是被我藏起书的那个同桌吗?

  等我终于有机会见到她,却见她行事精干圆滑,令人生畏,与我所想截然不同。她说,从小如此,从未变过。我顿时明白米兰·昆德拉解释为什么逝去的一切会幻化成美——当人们身处其中,产生的是“日常情感”,等到脱离这一情境,就转变成了“审美情感”,它会随着人的想象而变换。换句话说,怀旧很多时候就是用记忆构建一个乌托邦,以寄放孤独失落的心灵。就像《铁皮鼓》里拒绝长大的奥斯卡,让自己的身体停留在三岁的高度,可是没有一种力量能与时间抗衡,人最终还是要面对不完美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