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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玲 羊城晚报人文周刊连续两周推出《2019，粤产电影走向成熟》、《南派战争电影如何“全国首创”？》特稿后，本周继续推出特约电影评论，比照2019年票房收入较高的优秀电影，对粤产电影创作现状进行点评—— 1从辉煌到“冰火两重天” 在中国电影史上，广东电影人曾经创造过辉煌。被称作“中国电影之父”的郑正秋、第二代电影代表人物蔡楚生都是潮汕人。师徒二人分别或合作拍摄于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都会的早晨》《姊妹花》《渔光曲》《一江春水向东流》，包揽了1949年之前中国电影票房的前四。1949年后珠江电影制片厂出品了《南海潮》《大浪淘沙》《跟踪追击》《七十二家房客》等，初步确立了勇于创新、关注现实、极具平民化风格和浓郁岭南风情的岭南电影风格。 粤产电影在改革开放之后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辉煌。丁荫楠、张良、胡炳榴、孙周、王进、张泽鸣、欧凡、邢吉田等一大批卓越的电影人拍摄了《孙中山》《周恩来》《雅马哈鱼档》《特区打工妹》《给咖啡加点糖》《漂亮妈妈》《心香》《商界》《乡情》《乡音》《女人花》《寡妇村》《海外赤子》《梅花巾》《与魔鬼打交道的人》《廖仲恺》《烈火金刚》等一批批精品力作，频频荣获华表奖、金鸡奖、百花奖、“五个一”工程奖和国际电影节等各类大奖。 但是，得改革开放风气之先的粤产电影却在中国电影市场化转型过程中陷入冰火两重天。一方面是广东省电影票房收入连续18年居全国省份之首，2019年更是以占全国票房总收入13.93%的89.51亿元再创新高。另一方面，粤产电影影响力与广东经济强省和票房大仓的地位不相匹配。据不完全统计，2019年通过审查的粤产电影超过70部，只有《熊出没》以7.09亿位居国产电影票房榜第16位，故事片《天火》以1.66亿位居第35位。票房倒数的国产电影中却多有粤产片，还有一部分影片直接进入网络平台。 2019年2月《媒体融合蓝皮书：中国媒体融合发展报告（2019）》在北京发布。蓝皮书认为，我国媒体融合已由形式融合、内容融合一跃而升级至以体制机制融合为主要特征的融合3.0时代。截至2019年末，国内移动互联网用户超过8亿，户均使用时长是6.2小时，视频、音频、文字、图片等信息在移动媒体等不同媒介完全实现互联互通传播共享。在急剧变化的融媒体3.0时代，粤产电影有哪些困难有待突破？如何创作出粤产“好电影”？ 2直面生活、思想深度是重要指标 当轻松愉悦的综艺节目、家长里短的连续剧、幽默搞笑的短视频随时随地充斥于移动客户端时，反映尖锐复杂社会现实、有一定思想深度和力度、能刺痛情感、震撼心灵并极具真实感的故事，成为“好电影”的重要指标。《少年的你》（周冬雨、易烊千玺主演，票房15.45亿元）贯穿高三学生从备考到高考的全过程，在校园霸凌事件中呈现受害与反击、保护与被保护中展现少年成长的心路历程。《“大”人物》（王千源、包贝尔、王迅主演，票房3.66亿）聚焦社会问题，如造假币、学区房、强拆、网络暴力等，讲述一个麻烦缠身的小警察扫黑除恶的故事。《烈火英雄》（黄晓明、杜江、欧豪主演，票房17亿）以2010年7月16日大连输油管道爆炸特大事故为原型，在港口火灾奇观中塑造硬汉英雄。《中国机长》（张涵予、欧豪、杜江、袁泉主演，票房29亿元）的原型是2018年5月14日四川航空3U8633航班机组，通过在空中飞行时成功处置极端罕见险情，在航空灾难奇观中塑造英雄机长形象。 真实或曰艺术真实是一切优秀电影的共同价值追求及审美品格。直面生活的晦暗，审视社会的痛点，标志着电影艺术反映现实生活所抵达的准确、实在和深度。总体而言，2019年的粤产电影鲜有编导以过人胆识、勇气和担当去聚焦现实矛盾甚或悲剧。2018年小成本潮汕方言电影《爸，我一定行》斩获4000万票房，成为粤产票房黑马，但2019年又一部潮汕方言电影《英歌魂》的票房只有26万。究其原因是一群青年参加英歌舞大赛夺冠的故事，其生活质感和力度不及《爸，我一定行》。 3互联网时代创意为先 电影由剧本、表演、摄影、配乐、声音、剪辑、数字制作等基本要素综合而成。这些要素的水平高低、协调与否，表现为品质有人称之为“成色”，是“好电影”的核心指标。融媒时代的观众不仅对特效、画质十分挑剔，懂得长镜广角深焦摇移和非常规构图，看得懂所有错综复杂或者科幻烧脑的故事，并习惯于弹幕堆叠、观后脑补和分享点评。动画片《白蛇缘起》（票房4.48亿元）被称为动画片的又一巅峰之作，精致的画面细节，动人的场景设计，细腻唯美，充满奇思妙想，水墨国风加好莱坞技术，现代感强又有幽远的意境；《误杀》（肖央、谭卓、陈冲主演，票房9.81亿元）虽然翻拍自印度电影《误杀瞒天记》，但是缜密的结构、蕴藉的细节，富有表现力的镜头让这个为保护女儿与警察斗智斗勇的父亲极具感染力；《银河补习班》（邓超、白宇、任素汐主演，票房8.64亿元）不仅是一位蒙冤的父亲用现代教育理念培养儿子成才的故事，还用镜头巡视了上世纪90年代申奥等重大事件，尤其还展示了发射火箭、遨游太空最后排除火箭故障的奇观场景……这些电影的票房收入是对它们质量的最直观评判。 审美心理学中有“回报递减定律”，意即对一件事或者一种情感体验越多，它所产生的影响和效果越弱。成长于互联网时代的新生代群体面对高清便捷、个性服务的海量内容，涉猎广泛，眼界开阔，极易产生审美疲劳。因此无论是题材、故事、人物还是讲故事的手法都须求新求变，一个好创意是“好电影”的又一重要指标。 《我和我的祖国》（陈凯歌、张一白、管虎、徐峥、宁浩等导演，票房37.28亿元）由多位著名导演请众多明星扮演，讲述7个不同时期不同题材的短故事，创意胜在电影大牛们同台竞技、立分高下；《流浪地球》（吴京主演，票房46.78亿元）讲述了因太阳即将毁灭，中国人开启“流浪地球”计划、寻找人类新家园的故事。创意胜在灾难大片的灾难首次在中国本土全境发生；《疯狂的外星人》（黄渤、沈腾主演，票房21.83亿元）讲述外星人意外降临到以耍猴为业、卖酒为生的两个哥们中间发生的啼笑皆非的故事；《哪吒》的创意在于哪吒形象一反传统成为玩世不恭的乱世魔童，等等，都在“好电影”之列。 反观粤产电影，无论是农村留守儿童思念父亲（《踢球吧！阿妹》票房13万元），或者在大城市打拼的小人物寻找佛山籍体育冠军，召集了各种“冠军”展开全民大比拼的故事（《王者盛宴》，票房6万元），女孩大学毕业选择回乡将古民居改造成“乡村民宿”令古老山村重焕生机（《西河恋歌》票房15万元），等等，这些电影故事却难以在题材上吸引观众、引起观众的足够兴趣。 4潜心制作还要舍得投入 融媒时代时间就是生命，如何在每年公映的一千多部国产片中迅速判别品质高下，明星的加盟成为一个显在指标。《攀登者》（投资4亿元，票房10.88亿元）虽然叙事有明显漏洞，但是吴京、章子怡、井柏然、张译、胡歌等众多一线影星担纲，演绎攀登珠穆朗玛峰的奇观故事，票房不俗；《叶问4》（投资4亿元，票房9.75亿元）的观众已然熟悉叶问的一生及其功夫，但因功夫巨星甄子丹的担纲，在美军陆战队军营拼死一战以证咏春的故事，增加了吸引力。 能位列国产电影年度票房榜的影片投资大多在8000万元以上，而粤产电影投资规模普遍较小。2019年只有《太阳升起的时刻》《熊出没》《白蛇传·情》等几部影片投资3000万元到5000万元。80%的影片投资在千万元以下，其中30%投资在500万元以下。如小成本制作的《柔情史》《榫卯》《灵魂的救赎》《难以置信》《创客空间》等，虽然主创有一定的文化自觉和艺术控制力，但终因投资体量小、主演非大牌、场景日常化而难以引起观众兴趣。 口碑或指众人口头的称赞，也指大众普遍的关注和议论；融媒3.0时代的媒体形式具有自主性、交互性、即时性、多样性的特点，人人都可以是传播者和评价者，信息引导认知以几何级增量传播。因此充分利用融媒体扩大影片的吸引力、公信力和影响力，最考验宣发团队的智慧。在《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票房9.46亿元）宣发中，采用“情绪营销”方式，用抖音传播“催泪-纸巾-去电影院哭”的核心卖点，与公众形成互动性与情感共鸣，让其在差异的三月档期突出重围。而《受益人》（票房2.15亿元）《南方车站的聚会》（票房2亿元）则以“淘宝直播带货”的销售方式，11.6万、25.5万张票被6秒抢空。《误杀》则是以精彩的情节和绵密的细节、精湛的演技成为话题，影片刚上画时猫眼评分9.7分，引起口碑发酵，票房迅速攀升。 在融媒3.0时代，内容、创意、品质、规模、口碑几乎缺一不可。一个昏招可致满盘皆输，不可重来。以2019年最值得期待的粤产电影《天火》为例。这部电影投资3亿元，昆凌、王学圻、窦骁加盟，美国著名导演西蒙·韦斯特执导，但30天上映期只得1.67亿元票房。首先是细节漏洞，让影片“成色”不足，如窦骁求婚时的深海慢游、缆车翻滚时的完好玻璃、陷入火浆中无虞的轮胎，等等。继而是电影宣发中任由批评发酵，而无有效的口碑引导。关键的布局没到位：预先帮助精准观众提炼最直观最生动评价及外围爆点，有步骤地进行全程、全息、全员、全效传播。最后一个昏招是强卖周杰伦临时制作的片尾曲，透支了粉丝情感而招致恶评，直接断了进影院观看的动力。 总之，融媒3.0时代的观众不会为地缘文化买单，不会为流量小花买单，不会为陈旧模式买单，更不会为粗制滥造买单。这是一个长时间沉浸在大流量广视野高品质视听节目中口味刁钻言语刻薄且随时结盟的用户群体，电影人必须谨慎论证、周密布局，技艺精湛且心存敬畏，潜心制作还要舍得投入，方能有粤产“好电影”。 本文作者系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中文学院影视研究中心主任、广东省电影行业协会副会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