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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的父亲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03月20日        版次:A11    作者:王继云

    

  □王继云

  一天早晨,我看到村口处,走来一位瘦小的老人,牵着一头老黄牛,背着一把旧犁。老黄牛的后面,有两条黄狗,一大一小,相互嬉闹着,很是亲昵。这画面,让我想起了唐代诗人颜仁郁的诗:“半夜呼儿趁晓耕,羸牛无力渐艰行。”我的思绪也被带回了老家。

  我想起了父亲。父亲今年七十多岁了。几十年来,在春暖花开的日子,他每年都会像眼前这位瘦小的老人一样,赶着牛,犁了自家的田,又去给村子里的邻居帮忙。

  我的老家,在一个三县交界的大山里,家家户户都有养牛的习惯。记得小时候,我每天放学回来就会去放牛,常常是边放牛边爬到树上掏鸟蛋,或跑到小溪里抓螃蟹,或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晒太阳……我喜欢放牛。而在父亲的眼中,牛更是宝贝。父亲犁田的本事,在村子里也小有名气。他并不怎么打牛,只是“阚噬(hanshi)阚噬”地跟在牛后面催促,偶尔也会扬起一根竹枝,做个要打的样子。小时候我对“阚噬”的意思并不理解,后来才查了一下字典,明白“阚噬”就是“老虎要来咬了”。

  父亲跟牛的感情向来都格外好。以前一到春耕时节,特别是在犁田的日子里,父亲总是跟母亲说:“这几天牛太累了,磨点黄豆,给补充一下营养吧。”我们家的牛总能享受“特殊待遇”。听父亲说,吃了磨过的黄豆,牛犁起田来有劲多了。印象中,父亲出去干活时,总喜欢带一把割草的刀,因为他看到路边的嫩草,就会顺便带些回来喂牛。每年冬天,父亲还要带着我和弟弟到十几里远的地方割冬茅草,因为牛特别爱吃这种草。但是这草特别锋利,我的手不知道被划破过多少次,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而父亲的手因为干活磨出了老茧,再锋利的冬茅草也伤不着他。这让当时的我很是羡慕。每次挑着冬茅草回来,父亲都是迫不及待地一进屋就抽出几把鲜嫩的冬茅草,扔进牛栏里,生怕饿着了牛。

  三年前,在南方工作的弟弟,看到父亲身体已大不如前,曾多次打电话回家,劝说他将牛卖了。但后来还是在亲戚邻居的反复劝说下,他才终于肯将牛卖掉。

  其实在我高中毕业那年,父亲也卖过一次牛。那时是为了拼凑我的学费。母亲说,牛被外地人买走的那一天,父亲在牛栏前站了很久。他默默地看着牛,牛也默默地看着他,牛流泪了,父亲也流泪了。

  去年冬天回家,我发现父亲又买了两头牛。原来是村子里的王大伯生病住院了,他爱人跟着也病倒了,家里的牛没人管,便想将牛卖掉。父母知道后,就将牛买了回来。想想父亲做事做习惯了,不干点活,浑身不自在,便由着他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在田里犁走了一个又一个春天,也将自己从一个身强体壮的汉子,“犁”成了年迈瘦弱的老人。

  父亲一辈子操劳,虽然年纪大了,仍一刻也不停地在为我们操心。我常常想,父亲不就是撑起这个家的“老黄牛”吗?待春暖花开之时,我一定要找个时间回去看看仍住在大山里的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