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树向南而倾

　　□赵秀坡

　　如今，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的孩子，基本上都不会自己做一日三餐，其他家务也做得很少，甚至上学放学书包都会有人拿，偶尔能拖个地、洗个碗，家长就欢喜得不得了，赶紧拍照发朋友圈。由此，我想起自己小时候干过的家务、农活，尤其是和哥哥一起砍倒泡桐树的往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豫东平原，田间路旁栽了很多泡桐树，它们易活、生长快，是当时农民发家致富的希望。我家自留地里也种了一棵泡桐树，那年它长大成材，父亲说他要忙其他农活，便让我和我哥去把它砍回来。

　　吃过早饭，我和哥哥带着铁锹、斧子等工具来到自留地，确定好泡桐树倒下的方向后，便用铁锹顺着裸露出来的树根挖起来。

　　庄稼地里的土壤比较松软，不需费很大的力气就能挖得动。脚踩着铁锹按下去，再扶着铁锹柄往后一掰，一锨厚重的黄泥土就翻出来了，抛在一边，升腾起一小团尘土。挖着挖着，下面的树根多起来了。粗的细的，纵横交错，挖起来很不方便。哥哥教我用铁锹贴着树根挖，然后慢慢地把土掏出来。我小心翼翼地挖了一会儿，便觉得手腕酸痛，手中的铁锹如石块一样沉。

　　“太累了！”我把铁锹一丢，瘫坐在刚挖出的小土堆上。

　　“累了就歇会儿。”哥哥也坐了下来，“看，飞机！”我们头顶上方，一架银色的飞机正从北向南驶过，后面拖了一道白白的烟。

　　“啥时能坐坐飞机就好了！”我羡慕地说。

　　“刨完树就能坐飞机了。”哥哥说完也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我俩在辛苦劳动之余，感觉最开心的时候，明知说的事暂时并不可能，却觉得心里充满希望。

　　聊会天后，我们又继续劳动。树的叉根越来越密，铁锹用着已不是很灵便了。哥哥便挥起斧子，砍裸露出来的树根。泡桐树的树根比较脆嫩，在一连串的“嚓嚓”声中，一根根“拦路虎”很快被拦腰截断。刨着砍着，砍着刨着，抛出的黄土越堆越高，泡桐树南边的树坑也越来越深。除了树的北面，其他三面的土已经被我们掏空，最后只需砍断北边的树根，泡桐树会随着重心的变化倒向南方。

　　哥哥让我看了看他的双手，三四个紫红的血泡分外刺眼。我也伸开手掌，向他展示我的“战果”，血泡并不比他的少，有的已经磨破，只留下一层血痂。我们相视一笑，哥哥说了一句：“轻伤不下火线。”我们便移到泡桐树北边开挖起来。

　　渐渐地，泡桐树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地向南倾斜，伴随着“咔嚓嚓”的树根断裂的声音，我们知道，胜利在望了。我俩干得更起劲了。

　　“轰——”，泡桐树像个被绊倒的巨人一样，重重地砸在了黄土地上，升腾起一大团烟尘。我和哥哥边擦着汗水，边美滋滋地欣赏着眼前的“战利品”。真不敢相信，高大的泡桐树就这样栽倒在我们面前。我们开始在倒下的树冠上快乐地寻找着鸟窝，哥哥还砍了几个合适的小树杈准备做弹弓。

　　玩归玩，我们都没忘了正事——我们还得把树枝砍掉，只留下主干部分，再把刚挖出来的大树坑用土填上。最后，父亲也来了，他和我们一起用架子车把这棵泡桐树拉回了家……此时，太阳已正当头，回家就该吃午饭啦。

　　如今的孩子可能已没人砍过树，因为现在伐树只需用一把电锯，几分钟就搞定了，再也不用一锨一锨地刨、一斧一斧地砍了。这让我更怀念当年刨泡桐树时慢慢消耗掉的时光，因为直到如今，每当我想懈怠不前时，耳边总会响起那时砍泡桐树的“咔嚓”声，想起还是初中生的我浑身充满力量奋力挖土时的快乐，想起与哥哥互相鼓励：“轻伤不下火线。”这些总能让我再次鼓起干劲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