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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的“肯原谅”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08月27日        版次:A11    栏目:    作者:且庵

    

  □且庵

  

  看到毕飞宇的一篇文章,题曰《汪曾祺的小说为什么这么好看》。汪曾祺是高邮人,也就是扬州人,也就是吾乡先贤,他的小说散文很多年前就找来看过,的确是蛮好看的。好看的原因,毕飞宇在文章里特别提到了一点,“老实说,这样的语言年轻人是写不出来的,你必须熬到那个岁数才行。到了那个年纪你才能笑看云淡风轻,关键是,你才肯原谅。只有原谅了生活、原谅了人性的作家才能写出这样会心的语言”。毕飞宇特别提到的,就是汪曾祺“肯原谅”,原谅生活,原谅人性,所以他的小说才那么的好看。

  汪曾祺小说的好看,如今好像已是众口一词的公论,我这个普通读者,则是“游夏之徒不能赞一辞”。但对原谅,我却有一点点的迂见。凡事肯原谅,这是宽厚大度,而不原谅,怕也有其情理。比如有人欺负你打你一个大嘴巴子,你一声不吭捂着嘴巴子回家去,这是你能原谅,很不简单的,但你若不肯原谅,或者报警,或者上去也还他一个大嘴巴子,却也正当,亦见你的血性。况且世上也还有完全不可原谅的,比如罪恶,尤其是给百姓和国家造成深重劫难的大罪大恶,就永远也不应该被原谅。原谅罪恶,又如何对得起善良。

  孔子说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也就是这个意思。原谅可以原谅的,不原谅不可以原谅的,若不分是非善恶,只是一味原谅,要么是全无原则的乡愿,要么是全无血性的懦夫,要么则是识时务的聪明人,绝顶的聪明。

  毕飞宇认为,“汪曾褀是一个可爱的作家,一个了不起的作家,却不是一个伟大的作家”。毕飞宇给出的理由是,“伟大的作家必须有伟大作家的自我担当,这是伟大作家的硬性标志。文学是自由的,开放的,但是,相对于伟大的作家来说,文学未必自由。这个不自由不是来自于外在的威逼与胁迫,而是来自于伟大作家的自觉,来自他们伟大的情怀和伟大的心灵”。

  毕飞宇又认定,“汪曾褀是文人,不是知识分子”。原来文人和知识分子是有区别的,我好奇,就到网上去搜了一下二者的词条。知识分子的定义比较丰富,主要有,“知识分子是具有较高知识水平的,具备独立思考能力和批判精神的脑力劳动者”。而文人的定义则很简单了,就一句话,“指的是会写文章的读书人”。社会上还有一个普遍的说法,“知识分子是社会的良心”,好像就没听说过文人也要做这个良心的。顾炎武又说过一句话,“一为文人,便无足观”,这就说得太不堪了,一句话抹倒了全天下的文人,不免愤激。

  面对世上的丑恶、强暴、无耻,以及不平等不公正,绝不原谅的,一定就是真正的知识分子。比如孔子,就是古时的知识分子,他的唯仁者“能恶人”和“以直报怨”,就是不原谅。比如鲁迅,现代的知识分子,他的“一个也不宽恕”,更是不原谅。毕飞宇的文章里也提到了鲁迅,他说“我们热爱鲁迅,需要鲁迅,我们也需要汪曾褀”。这话说得对,鲁迅和汪曾褀的确是我们读者都需要的,鲁迅滋养精神,汪曾褀涵养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