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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不可攀的大山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09月29日        版次:A11    栏目:    作者:龙建雄

  □龙建雄

  

  人生角色的转换,是一场十分有趣充满奇妙的心路旅行。我做女儿的父亲不到14年,一路走来有艰辛有迷茫,更多是甜蜜,我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力争当好女儿“上辈子情人”角色。父亲做我的父亲43年,他留给我除了日渐老去的背影之外,埋藏在心底的更多是威严,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一样。

  打小开始,父亲就对我十分严厉。小孩被父亲责骂两句很正常,父亲舍不得打我,但他关键时候出手,那就让你一辈子都难忘。记得是我八九岁的样子,那年那月那夜的皓月当空,月光普照之下的苍穹带有一丝丝寒意,村子里白茫茫一片,大地仿佛穿着一层薄薄的轻纱。一群围着田里稻草堆玩“躲猫猫”的孩童,正忙着你藏我找,你追我赶,好不热闹。大概是玩累了,大家躺在草堆里不说话,齐刷刷盯着天上的月亮发愣。这时,不知是哪个起了动议,我们一起去小渠那边果园里摘桔子吃吧!说干就干,五个小孩饱食了一顿秋月下的“桔子宴”,然后一起拉勾勾“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说谁王八蛋”之后,心满意足各自回家。

  我觉得我比他们聪明,转身去了奶奶家。哪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回哪儿都可以,我们并没有消除自己身上的桔子味。可想而知,我轻而易举就被奶奶识破了真相。第二天,父亲把我叫住,没有等我站稳,一记耳光就把我从客厅扇到了屋外,我识趣地跪在搓衣板上,主动承认错误,苦求父亲能够原谅,并保证此生永远不偷、不抢、不扒。说来奇怪,那个时候我没有和父亲谈尊严,也压根儿不知道“责罚”这个词语,只是心里暗自理亏;父亲从来不打我,这次竟然动了手,那就说明这个事的原则性非同小可,今后一定要引以为戒。到今天,我仍然记得父亲当时告诫我的一句话:“小时偷根针,长大成贼精。”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为人处世上,我都遵循着父亲当时让我立下的誓言。

  在我小时候,记得非常非常深刻的另外一件事,却是同样犯了错而没有挨打。因为父亲是木匠的原因,我从小就闻惯了墨汁的香味,经常会拿小木条蘸点父亲墨斗里的墨汁随处涂画。应该是十岁的样子,父亲那年赚了钱回来,把家里两间房粉刷一新。有一天,我突然心血来潮,童心大发,拿起笔就在房间墙壁上画起了武松打虎,大功告成才发觉这祸又是铁定闯成,看来一顿“记忆教育”是在劫难逃了。不成想,父亲看过之后,大夸画得好,尤其是“武松打虎”这四个毛笔字写得更好。多年之后,我还敢在书友面前班门弄斧,得益于父亲那回没有抹杀我的童真。我问过父亲,我把家里墙壁画坏了,你怎么没有打骂我?父亲说,其实那时气得我是真的想揍你,可你当时确实喜欢看书,兴致来了的时候还动笔写一写画一画,我寻思着万一将来你真练成了作家书法家呢?我吃了太多没有文化的亏,不能让你也不学文化。

  对父亲严厉之中也有豁达一面的更深认识,则是源于父亲对我从部队转业的态度。对一份工作坚持了25年,这其中有许许多多不确定因素,我渐渐萌生了转换人生赛道的渴望。妻子孩子表示支持,让我忐忑不安的是担心父亲不理解,也生怕得不到他的许可。春节在老家过,我鼓起勇气试探着和父亲说道一下目前的处境。父亲到底是吃过百家饭见过千家事的人,他一点就透彻明白。他很平静地对我说,我相信儿子对人生抉择之事的考虑,咱们要活得有骨气,提拔靠自身的本事,四处求人不如求自己,东边不亮西边也许会亮,爸爸支持你迈出转行这一步,天下还是那个你想要去闯的天下,别辜负和委屈自己。那天,我提出要和父亲喝白酒,他爽快地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老酒。

  岁月无迹,父爱有痕。父亲在我眼中,永远是与众不同的唯一,永远是我人生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