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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坑印象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10月14日        版次:A14    栏目:    作者:刘修建

  □刘修建

  

  这一天,一场仙桃颁赠“抗疫英雄”的活动隆重举行。当我听到其中有一位来自竹坑村的妇女主任时,心头猛地一震。

  我想起了十九年前的那个冬夜。那时,我刚从部队转业来到增城工作,人生地不熟,晚上只能待在宿舍看电视。一天夜里,同事老邱过来,说他眼神不好,非得让我开车跟他去竹坑村的朋友家吃年猪饭。

  窄窄的泥巴路坑坑洼洼,汽车摇摇晃晃咣当咣当直响。一路上,看不到人影,也看不到亮光。走了一段后,开始爬坡,老爷车没力,我只得猛地轰一下油。没想到,前面是一个拐弯,汽车咯噔一下就往崖下冲。我死命地踩刹车,车子终于被我刹死了。看见悬在路崖边的前轮,我和老邱都拍着胸脯直吁气。

  接着前行了好一会,总算见到了亮光。老邱说,这是坑尾,竹坑村最偏远的自然村。走近,见几个男人正在棚屋里分宰一头大肥猪,几个女人忙着在灶台间熬汤炒肉。棚屋很简陋,用竹子搭就,周围用篾席围住,顶上用稻草和几块破旧的油毛毡盖着。我推说不能喝酒,端了一碗汤到处打量。突然,我发现棚屋的中央挺立着一棵活生生的龙眼树,成V字形的树干已冲破屋顶……

  后来,我经常想:这个曾经有过惊魂一刻的小山村,如今是怎样的景象呢?

  不久,我应邀又来到竹坑村,接待我的正是妇女主任张柳青。看着这位90后村干部,我问道:“你这么年轻,又有文化,就甘愿留在这个偏远的山村工作?”

  张柳青爽朗一笑,说:“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有人说,你们村那么穷,去哪里打工都比在村委强。也有人说,年纪轻轻的,拿着几斤番薯钱,整天跟阿公阿婆讲鸡讲鸭,烦不烦?”

  “那你烦不烦呢?”我紧盯着她问。

  “说实在话,村委的工作很琐碎,大到上级政策的宣传落实,小到婆媳吵架丢鸡丢鸭,你都要管。有时候,也真的很烦。”

  “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到外面打工创业去了,留下老人、妇女和小孩,思想工作还不好做。比如,我们给一个自然村拿到安装变压器的项目,有些老人就是不同意,说变压器有辐射会致癌。”张柳青苦笑了一声。

  “还有这样的事?”我瞪大了眼睛。

  “这次疫情的时候,我们在村口设卡查体温,人一多,就要排队,等的时间会久一些。有些村民就不理解不配合,说:‘我要去干活,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等,揾不到钱,你养活我一家人?’没办法,也只得苦口婆心地解释规劝。做了这项工作,就得负责任嘛。”说着说着,她又满怀信心地笑起来。

  “村干部的工作还真是不容易啊!”我有些佩服起她来。

  “那是,反正跟村民有关的都得管。”

  村里的道路,都已经打上了水泥,干净整洁。广阔的稻田,已是一片金黄,只待收割了。

  走到一个半月形的池塘前,张柳青指着对面的一栋老房子说,那是三百多年的“张氏宗祠”,旁边是八角炮楼,抗日时还发挥了作用。

  “竹坑也经历了抗日?”我越发好奇起来。

  “这里可是满山的红色基因。1940年1月,竹坑就建立了党支部,有党员11人,成立了民众抗日自卫队。”

  “1943年冬,村民还在后山救了一位被日军击落后跳伞的美国飞行员詹维斯。”

  “还有这样的传奇?为什么叫竹坑呢?”我环顾四周,竹子似乎并不多。

  “以前吧,这里都是竹林山地,又封闭在一个偏远的山坳里,形如大坑。”她笑起来。

  “你为何甘愿跳进这个‘坑’?”我紧追不放。

  “我原本考上了大学,因为家里穷,只得放弃学业。”

  “我在深圳打了五年工,回来后发现家乡依然落后。2017年村委换届,我参加了选举,当选妇女主任。我就是想通过努力,让年轻人留下来把我们的竹坑建设好。现在,村委推行特色农业,已指导村民种植了四百多亩砂糖橘。不久,这里就会变成一个大型砂糖橘种植基地。”张柳青的眼里闪耀着光芒。

  我说,我一定组团来吃砂糖橘!

  忽然,在坑尾公交站旁,我发现了那棵V字形龙眼树,它粗壮的树干正穿过铁皮屋顶昂扬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