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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山地形诞生“红色热土” 龙门乡村盘活“大山经济”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12月03日        版次:T06    栏目:    作者:黄翔宇、林海生、龙门宣、曹杰

     古称“蓼溪龙江围”的龙华镇水坑村建村700多年

     蓝田瑶族乡民俗舞火狗

     云海翻腾南昆山

     地派镇芒派红色村

     红四师曾在白芒坑松龄围休整

  

  文/羊城晚报记者 黄翔宇 林海生 通讯员 龙门宣 图/杜晓燕

  

  日前,中央文明办公布了第六届全国文明城市入选城市名单和复查确认保留荣誉称号的前五届全国文明城市名单,惠州市龙门县继2017年成功获评第五届全国文明城市(县级)之后,再次蝉联全国文明县城。

  位于广东省中部、增江上游的龙门县,东南与河源市、惠州市博罗县接壤,西南与广州市从化区、增城区毗邻,北与韶关市新丰县相连,区域总面积2295平方公里,自明代始有“龙门”之县名。然而,羊城晚报记者在走访时发现,龙门的许多乡村,有着比龙门设县更深厚悠久的历史。

  近代史上,龙门作为东江以北革命斗争的“红色热土”,从大革命时期开始到解放战争结束,许多革命先辈在这里留下顽强斗争的革命遗址和英雄故事。如今的龙门,发挥比较优势,大力发展“大山经济”,发展特色产业,“一生要去一次龙门”成为龙门响亮的品牌。

  

  龙门古村落历史悠久,围屋用来御敌

  

  位于龙门县龙华镇的功武村,是第四批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的村落。功武村里的清代建筑群,包括五宅第、古码头、正街、廖氏宗祠等,有着“王谢崔庐”之美誉,堪称“广府建筑的教科书”。功武村清代建筑群在2002年就被公布为第四批广东省文物保护单位,其中香溪堡被誉为“华南第一古堡”。

  廖姓在龙门县是大姓,有传闻在古代廖姓曾经占了龙门县人口的一半,因此龙门也有“廖半县”之说。龙门廖姓始祖廖坚,原籍江西赣州宁都县官朝村,自廖坚后,五世祖廖剩甫于明洪武元年(1368年)迁居新址,因祖先以武功文德起家,于是将新址命名为功武村。功武村廖氏宗祠,便是廖剩甫一脉的家族祠堂,如今是广东省文物保护单位。

  五宅古堡是功武村人引以为豪的一座四层古建筑,古堡雄伟壮观,有近四百年的历史,因功武村廖氏四世祖廖兰窗之五子云谷(明代秀才)在此开居故取名“五宅”。据专家考证,该古堡是广东省罕有的、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碉楼式古堡。村民告诉记者,旧时村中的姑娘出嫁前,须在古堡住上一个月,足不出户,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才出嫁,因此古堡也被当地人称为“红楼”。

  五宅古堡前是五宅围,围内四合院均采用南北中轴线、左右对称、主次分明的建筑格局,整个五宅古民居占地约9200平方米。冷兵器时代,围屋、碉楼、堡垒这些建筑,在抵御盗贼侵扰、维持自给自足等方面起到重要作用。

  无独有偶,始建于清道光四年(1824年)的见龙围,位于龙门地派镇渡头村。见龙围占地面积2630平方米,为三堂、二横、一围龙结构,是曾参与过“公车上书”的晚清举人刘士骥的故居,由刘士骥祖父刘学荣所建,历时两年建成。

  记者走进见龙围,看到门楼有两层高,卷拱门上设有木栅栏。穿过门楼踏入围屋,映入眼帘的不少房屋,基本上都上了锁,有些已经倒塌。围屋中轴线有一座三进的刘氏宗祠,修建得很精致,里面还有旗杆石。围后建有一座三四层楼高的碉楼,超过两米的夯土墙基和青砖到顶的修砌,都显示出当时刘氏族人的富有。

  相比见龙围,其右侧远观如欧洲中世纪城堡的炮楼修建得较晚,始建于咸丰三年(1853年),主体坐东北向西南,楼高22米,可鸟瞰全村,青砖墙到顶,占地400平方米,平面呈“器”字形,四周有242个射击孔,几乎没有射击死角。据刘学荣的后人说,清朝末年曾有一支武装力量企图入侵渡头村,却始终无法攻破见龙围炮楼,于是村民的性命和财产得以保全。

  据惠州青年学者曹杰介绍,在古代,龙门围屋数量众多,现今很多围屋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但是地名依然倔强地保留下来。“有些围屋虽然建筑、规模已经所剩无几,可是其家族影响却是深远的。”曹杰向记者举例说,如唇塘围李氏,自龙门建县时便是世家大族,其后繁衍数百年,诗酒簪缨,出现了李寿田等“学界巨子”式的人物,也成为龙门近现代教育的启幕者之一。

  

  多山地便于革命斗争,红色资源丰富

  

  地处九连、罗浮两大山脉之间,龙门境内山峦起伏,群山重叠纵横交错,构成“群山之地”。地势从西北向东南倾斜,上小下大,高低悬殊,故西北西南高山多,东部和南部为低丘盆地。多山的地形,使得龙门在古时常有盗贼、山匪出没,因此龙门乡村中,多围屋、碉楼等用来抵御盗匪的建筑。

  祸兮福之所倚,在近代革命史中,龙门多山的地形,便于革命党人藏身,与敌人周旋,保存革命的火种,最终取得胜利的果实。1927年,广州起义失败后,部分起义部队撤退至花县(今广州市花都区)县城,与先期撤退到这里的余部汇合,并吸收花县当地的农民力量,成立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师,随即撤离花县,经从化向海陆丰进发。途经龙门的时候,红四师受到群众的欢迎,时任师长叶镛在龙门入党,部队在进行龙门整编,在平陵白芒坑休整时还吸引了几名村民加入,为龙门播下了红色的种子。

  低冚村地处龙门县永汉镇牛牯嶂山脚下,离永汉圩镇5.5公里,是革命老区,2017年被定为“红色村”党建示范工程建设点。据永汉镇党委副书记张碧云介绍,低冚村始祖的十八姓村民均为清初由朝廷招安下山的山民,一直都聚族而居并十分团结。到了抗战岁月及解放战争时期,低冚的义气与冲劲再次勃发,发生于1947年3月16日的低冚伏击战便是很好的证明。当时中共领导的武装队伍仅有54人,面对敌方国民党县警中队的85人,完成了一场敌强我弱、以少胜多的歼灭战,打赢了龙门县解放战争的第一场伏击战。

  龙门县拥有永汉镇低冚村和地派镇芒派村两个省级“红色村”,在红色教育和红色旅游大力发展的今天,十分具有吸引力。记者在实地走访低冚红色村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陆续遇到4个来自广东省内的旅游团,其中一名导游告诉记者,他们从佛山过来,团里主要是老年人,对红色历史很感兴趣。而芒派村距离高速公路地派收费站的出入口仅8公里,便利的交通成为龙门吸引周边城市游客前来游玩的有利条件。

  历史上因为交通不便,在山区方便开展革命斗争,因此地形因素为龙门留下了丰富的红色资源。在高速发展的今天,交通日益完善,地形不再是制约龙门前进的阻碍,反而由于地理位置临近广州等城市,使龙门具备发展红色教育和红色旅游的优势。如何充分利用自身优势,深入挖掘域内资源,从而真正实现长期的高质量发展,是龙门当前需要考虑的问题。

  

  一方水土养一方产业,写好山水文章

  

  “这里被喻为惠州的‘北极’。”据龙门县蓝田瑶族乡上东村第一书记刘艳军介绍,上东村在地理位置上位于惠州最北部的山区,属于“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典型山区贫困村,被列为广东省重点贫困村。此外,上东村所在的是惠州市唯一的少数民族乡蓝田瑶族乡,全村566户共2593位居民中95%属于瑶族,是蓝田瑶族乡最大的少数民族村。

  2016年3月,惠州市全面实施新时期精准扶贫精准脱贫工作,刘艳军就被派驻到上东村负责扶贫工作。4年过去了,上东村如今实现从贫困村向小康村、从“后进村”向“后劲村”、从产业空心村向网红打卡地的蜕变。作为龙门县的水源保护地,上东村被列为禁养区和限采区,注定难以走工业化发展道路,那么上东村是如何实现脱贫致富的呢?

  “龙门的自然资源丰富,我们就做活‘山水文章’。”刘艳军介绍,上东村立足温泉、百竹园、古树林等自然生态资源的优势和瑶族特色文化,推进发展以温泉为重点的少数民族特色生态旅游产业。同时,发展生态种养,筹集50万元入股养殖企业,每年贫困户可享分红4.5万元;通过争取政策资金和合作社自筹资金等方式,由龙门县瑶东茶叶种植专业合作社牵头种植80余亩高山茶,贫困户以土地或资金形式入股分红。

  “地理位置既是限制,也有其独特的优势。”记者了解到,由于光照充足,投资约48万元建成的40千瓦光伏发电项目,每年为村集体带来约4万元的稳定收入。此外,利用政策资金40余万元,在高速公路旁边设立大型广告位,预计每年可收取租金8万-10万元;利用村委会宣传栏和村办公大楼的外墙设立广告位用于出租,年获租金6万元。

  刘艳军告诉记者,如今上东村建档立卡贫困户47户178人全部实现预脱贫,有劳动能力贫困户人均收入突破1万元,村集体收入由扶贫前每年约2.7万元增至29.7万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也养一方产业,因地制宜,发展‘大山经济’,龙门一定会越来越好。”刘艳军欣慰地说。

  像上东村这样的村落,在龙门还有许多,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坚持保护好生态环境,似乎成了龙门乡村的共识。龙门作为国家生态文明建设示范县、广东省全域旅游示范区,绿色生态是龙门发展全域旅游的最大优势。“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守住了蓝天白云和青山绿水,就能为龙门迎来发展机遇。立足自身特色,因地制宜,发展好“大山经济”,龙门定将在惠州建设一流城市的大潮中勇立潮头、鱼跃龙门。

  

  【文脉漫谈】

  

  龙门乡村是一本厚重大书

  

  特约撰稿/曹杰

  

  清代康熙二年(1663年),一位来自荆楚大地的儒生,翻山越岭、顶风冒雨,一路风尘仆仆,来到离家数千里之外的龙门。他叫杨熚,三年前,当他意气风发,对策金殿,荣登进士时,绝不会想到自己将与“万山丛林”中的龙门结缘,更不会想到盛世之光正普照神州时,这里依旧兵火不断,盗匪横行,民不聊生。

  来到龙门之后,杨熚脱下儒巾、换上铁甲、跃马执刀、冲锋陷阵。康熙四年(1665年),从正月到七月,龙门知县杨熚披坚执锐、征鞍不解,与当地武官一道,斩杀多路盗匪,剿灭多个贼巢,屡战屡胜。域内初定之后,他开始了回归本位,以文化人。

  杨熚一方面积极组织群众,修复荒废的署宇学宫,修建明伦堂、启圣祠等,大兴文教,减免赋税,消弭战争伤口;另一方面他亲自参与,组织湖北贤士向古与龙门士子廖吉人、廖蔚文、谭岸先、戴桓英、何位等编修《龙门县志》,吟咏龙门山水。这些人胸怀远大,学问殷实,他们笔下的龙门,俨如画图福地,钟灵毓秀,令人向往。

  而今,数百年过去,杨熚在龙门县治所主持修建的众多建筑大多已经淹没在灯火霓虹之中,但是他笔下龙门风物和名胜,在恬静的乡村,依然有迹可循。上个月,笔者与几位朋友来到位于路溪村的陈禾洞,也就是杨熚曾经战斗过的“茅冈陈禾寺”,在村民的带领下,我们辗转来到了陈禾洞的群山深处,这里近接横河,远达河源,山脉蜿蜒。山中有大银坑、小银坑等遗址,据当地老人讲,这些地方过去有银矿和铁矿,又能产石灰,山匪盘踞在这里以鼓铸为业,对抗官府,因为出产银子,因此他们实力雄厚,附近的平民也常来归附。

  在陈禾洞,一群来自广西的马队帮忙运输风力发电的电线杆角铁,他们也说在山间穿梭,常会看到溪边石头垒砌的房屋遗址和冶炼的灰烬。正是因为这些矿产的支撑和诱惑,才使得龙门“峒匪”绵延百年而不绝。后来抗日战争中,日军也曾派出军队在这里勘探袭扰,曾经有马匹摔死在深涧之中,附近的居民将马尾毛剪下,编织捕鸟陷阱,用了十多年都未朽坏。长期的对抗使得这一带的村民养成了敢于斗争、坚忍不拔的精神,为后来东纵江北大队的进驻,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和良好的条件。

  过去一提到溶洞,我们总会想起广西和贵州,想起那神秘的钟乳石柱。在杨熚主持编撰的《龙门县志》中,记载了很多龙门的溶洞,这些溶洞构造神奇,空间庞大,而且似乎都集中一条山脉上。前段时间,因采写工作,我来到龙江镇甘坑村,在甘坑看到了一个溶洞,虽然洞口看似无奇,进去时要弯腰才能通过,但是几米过后,豁然开朗,洞厅达数百平方米,而且向四周绵延不绝。

  当我将《龙门县志》里相关记载的内容和村民一起对照解读的时候,村民都大感惊奇,因为村里好几处溶洞都和记载的一样,甚至地名也没怎么变化。村民原以为这些溶洞籍籍无名,没想到几百年前古人便探索过,并留下了记载。从溶洞出来,走在村中遗留的古代商道上,站在古道旁边“洪圣宫”遗址上,闭目遐思,我仿佛能看到儒生杨熚,横戈执刀,驱马奔腾的场景——他的眼神里,分明展现的是战后斯文乐育的美好。

  《汉书·艺文志》中曾引用孔子的话“礼失而求诸野”,较之于繁华忙碌的城市,宁静的乡村往往会保留更多的传统文化遗存。杨熚在龙门的政绩,得到龙门士绅的普遍认可,他与本土士人关系甚好,其中就包括麻榨南滩村的何位。何位曾邀请杨熚来自己的家乡游玩,并写下诗作《天岭山赠杨父母》,在诗中何位真挚地写道:“使君政暇来寻幽,洞口云萝系骢马。陟层岑,觅丛林。排白石,鸣清琴。石以拟使君之壮节,琴以写使君之素心。爱而不见心侧侧,云霓是望烟波深。”真挚的情感,溢于言表。

  在何位的家乡,我们看到了建成数百年,依然崭新如初的碉楼。碉楼中,有清代皇帝颁给何氏子孙的圣旨,还有一本已经传承百余年的清代家谱。正当我们翻开家谱,想看看何位的记载时,里面竟然空空如也。这本古老的家谱,经过水淹虫蛀之后,有一大半已经化为齑粉,只有封面倔强地保存着,让人倍感遗憾。龙门很多地方都有老人去世后,后人将其物件火化的风俗,时常在走访时会有当地人想起村中在某处保留的有家谱或其他古代资料,但当我们过去时,往往是老人已走,旧物已烧,只留下无尽的伤感。

  龙门乡村,是一部藏在大山里的厚重大书,只有用双脚深入其中,才能拨开那落满尘埃的文字,解读出一条蜿蜒曲折、若有若无的脉络;才能更好地知道,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应该传承些什么。这些故事和文化遗存,很多与我们已经渐行渐远,但是那些残存的光辉,依然值得我们去捕捉、去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