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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伦梦

来源:羊城晚报     2021年08月10日        版次:A11    栏目:    作者:牛涛

  □牛涛

  

  记得那天下着瓢泼大雨,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出门了,突然一摸手提袋,护照竟然不在里面。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先是把手提包翻了好几遍,又打开旅行箱发了疯似地找。最后,我才想起来,原来我昨天拿出护照来想看看签证日期,看完直接扔床头了。

  还没出发就这么倒霉,我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和父亲迎着暴雨开车到了机场,到了国际出发大厅,我知道,离别的时刻到了。爸爸说话突然有些哽咽了,我看见他眼睛红红的。过去这五年来,他为了我的病操碎了心,陪着我一家一家医院寻医问药。他是一个颇有成就的外科医生,但是隔行如隔山,他对精神医学也是一知半解。看看他的办公室,全是精神疾病诊断治疗的书。

  我的箱子里,半箱都是他为我准备好的药物,我每天都要吃很多种药,抗抑郁的,平衡情绪的,缓解心慌的,镇静的……爸爸用了一周时间帮我把每一天的药在盒子里摆好,他怕我不按时吃药,或者又忘了吃啥药。

  一步一回头,走到安检口,我回头看了看爸爸的身影,我突然心里一酸,这几年下来,他好像真的苍老了好多。我对着爸爸笑了,挥了挥手,转身往前走去。

  我哭了,我想,他也哭了。

  飞到了曼彻斯特,我又转火车坐了一个多小时,抵达了我所求学的小镇——哈德斯菲尔德。这是一座美丽如梦的小镇,四周的山丘包裹着精致的镇中心。浓浓的英国古典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我的大学就处在镇中央,棕色的教学楼古老而庄重,一条清澈的小溪横穿过校园。

  抵达小镇的时候已是午夜,我拎着笨重的旅行箱走了好几条街道,愣是没找到我的宿舍楼。后来,我看到一个亚洲面孔在街边的柜员机取钱,我猜可能是韩国或者日本人,便上前去问我住的“Aspley Hall”怎么走。没想到,这位兄弟很热情,直接帮我拎起行李带我去。我们一路用英语聊着天,等到快到楼下了,他来了一句:“你是中国人么?”

  我说是啊,你也是?我俩顿时相对而笑起来,俩老乡扯了半天洋话。他又问我,看你像是北方人,你是哪里人?我说,我是陕西人啊。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我也是陕西人!”

  “你陕西哪里的?”

  “我西安的。”

  “我也是西安的!”

  我都惊呆了,这一下火车不仅遇到同胞,还是老乡!

  我俩便扯开了用陕西话聊起来,这飞了半个地球,还能说陕西话,真是神奇的缘分。

  老乡大哥帮我把行李搬到了房间,又帮我连上了wifi,收拾了房间,我们聊了半天我才送他走。

  对面是学校的商学院,往左望能看到学校中央的那条小溪。

  我困极了,很快便入了梦乡,我梦见了爸爸,他似乎还站在机场的安检口,往里眺望着,眺望着……

  要说噩梦的开始,要从第一节课讲起。

  课一开始,我就懵圈了。导师是一个严肃的印度人,可能是因为他的口音,我几乎一句都听不懂,幻灯片上堆积如山的专业术语,我更是查都查不过来。等到小组讨论的时候,我彻底傻了,英国同学问我怎么分析这堂课的理论,我支支吾吾一句也说不上来。

  回到宿舍,我就开始心慌,喘不上气了。我坐在床上开始冒冷汗,四周的东西开始变得模糊,一些恐怖的场景开始不由自主地窜进我的大脑。我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这些,都是我抑郁情绪开始爆发的征兆。

  晚上,我摇摇晃晃地去了一间西餐厅吃饭,我看了半天菜单,也没明白写的都是啥。最后,我苦笑着对服务生说:“请给我任何一份用牛肉做的食物吧。”

  服务生愣了一下。我想,我一定显得很傻。

  我的生活,像这英伦的阴霾天气一样,黑暗又无助。

  这是我第一次离家人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