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柏文 朋友来访,我陪他去龙眼基地走走。 一位大婶挑着两半筐龙眼从路旁经过。我示意朋友靠边停车。这年纪的女人比较厚道,我顺便摸摸行情。 “龙眼怎么卖呢?”待大婶走近,我问。 大婶的眼神带着期待,放下担子抹汗:“收购价5元。这是剩果。”她果然实在,一般人不会轻易露底。大婶硬朗清瘦,头发白多黑少,有一只眼睛好像不那么利索。“你要吗?价钱好说。”大婶挺诚恳。 龙眼不错,果大,褐色,鸡肾形。“你怎么不挑去收购呢?”我好奇地问。大婶说,这些龙眼熟透了不耐放,又是硬枝果不怎么好看,所以老板挑出来说不收。可我知道,这些正是本地的龙眼极品。 “施农家肥的,又不打药,清甜脆口。”大婶做起广告,“你先吃几颗。”我拿一小串给朋友品尝后,都惊叹不已。 “这些有多少?”我指着两半筐龙眼。“刚收购了50斤,现剩40斤了。”大婶说。“我全买,按收购价吧。”我实在不忍心压价。 “这是剩果,怎能卖你收购价呢?”大婶虽这样说,但脸上还是荡起欢喜的神情,“你真是好人呀!谢谢了,我正为这些果发愁呢。” 听大婶夸赞,我也蛮开心,放好龙眼,掏钱给大婶。幸亏早上出门时,我还从家里写字台上的那叠钱中,挑了几张新簇簇的50元纸钞带上,平时多用微信支付,到乡下还是带点现金。 大婶拿着钱很开心,但好像又有点迟疑。“大婶,要不我微信付钱?”我想打消她的顾虑。 “算了,我没微信。”大婶说。我则说:“这是新版的,不会骗你。”“你是好人,我信!”大婶说着,叠好钱放入裤袋,又用手轻轻按了两下,满意地走了。 送别朋友,我回到家已晚上八点多钟。一进门,老婆就埋怨,说她早上到市场买东西,被骂用假币,太难为情了。 我一听,心里猛地惊了一下,“你拿的是写字台上的钱吗?” “是呀,就拿了两张50元的。” “不好!我也拿了几张去买龙眼了。”这钱是前两天店家给的货款。我让他微信转账,他说户头没那么多钱,说不定这家伙早有“想法”。 “不行,我要去看看。”想到心地善良的大婶,还有她那信任的眼神。如果我骗了她,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没法原谅自己啊。 “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况且你那几张未必就是假的。”老婆安慰道。可我想到大婶那句“您是好人,不会骗我”,实在坐不住,还是抓起车匙往外走。 我边开车边辨认,终于找到了白天买龙眼的地方,估计大婶家应该离这儿不远。好不容易有一位后生开摩托车路过,我说找一位眼睛不太利索的大婶。后生一听,笑了:“那是我的邻居单盲婶,我爸正要我去找她,你跟我来吧。” 带到地方,大婶正在家门口给摘下的龙眼剪枝,再整齐地码在筐里。见我走近,她抬起头看看,一脸茫然。我说,是我上午买了你的龙眼。 大婶借着屋里射出的灯光,盯着我又看一眼,有点惊喜,“还要买龙眼吗?这么晚才来。”我刚想说不买,又不忍心让她失望,只好改口,“是呀,想再买点。不过,你先拿上午的钱来,让我看看。” “算错数了?”大婶说着,进屋拿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把上面折叠的4张50元钱递给我。我边摸着钱,边凑近灯光细看,又用力抖动几下,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叫后生证实。他细心看后也说,是真的,不错。 “这回我放心了。”我把钱递回给大婶。大婶听我解释来意,连声说,你真是好人呀。又不停地请我吃果。 “那我买你这两筐,也按收购价可以吗?”我想再帮帮大婶。“好呀!不过,我要优惠你。”大婶真诚地说。 我知道,种龙眼赚点钱不易,从树上摘下,又要卖出去才是钱。我不想贪便宜:“低过收购价我就不买了。” 大婶嘀咕,怎会有这样的人,“我怎能收这么高的价呢!” 还在犹豫中,没想到一旁的后生开声了:“你在城里有门路吧?我家还有100斤,也按这价卖给你吧?”原来,他心里也有个小九九…… 一百斤?我迟疑了,大婶见我为难,说:“那你买他的吧,能买多少算多少。” “阿九,搞什么鬼!我是要你看看盲婶要帮什么忙,你怎么……”一声猛喝,一位老人家不知从哪钻出来。 “爸,我是想搭好心人这个顺风车,我们家的果不是也堆起来了吗?”后生怯怯地笑,也不好意思了。“你真是,自己有气有力,不会拉去收购吗?”老伯教训他,“怎么还跟盲婶抢生意,没出息!” 老人转脸望着我,神情变得和善。然后,帮忙将大婶的两大筐龙眼过秤装车。他悄声告诉我,大婶家的男人前年走了,孩子去了外地打工……我按6元一斤算好钱,递给大婶,她还是推辞,最后老伯一把夺过钱塞到大婶手里。 看见大婶的那只好眼闪着泪花,我赶紧转身去了趟洗手间,然后钻进车里,按下窗玻璃跟大婶他们道别。“真是好人呀!”车子马达轰鸣,我隐约听到大婶还在说。 回家打开车门,我愕然了,车上竟又多出了半蛇皮袋龙眼,足足有10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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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心
来源:羊城晚报
2021年08月25日
版次:A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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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柏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