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贱骨头”

　　□徐欢来

　　我居住的小区，长满各种高大魁梧的乔木。岭南秋日，正午骄阳似火，树叶旋着华尔兹，纷纷投向大地的怀抱。两个女清洁工，正清扫路面，缤纷的落叶，给她们带来不小的麻烦。她们汗流浃背，一边打扫落叶，一边闲聊。她们的声音颇大，我无意偷听，却听得一清二楚。

　　“前几天下雨，树叶黏在路上，扫起来费力，我心里抱怨老天，什么鬼天气，怎么老下雨！今天出太阳了，火炉一样，热死人喽，我心里又抱怨老天!下雨抱怨，出太阳也抱怨，你说，是不是贱？”

　　“是呀，真的很贱！以前，我叔叔老抱怨我婶婶，说她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现在好了，婶婶死了，叔叔一天到晚唉声叹气，说婶婶这也好，那也好！”

　　隽语醒世。我感觉眼前的清洁工，不是在打扫地面，而是在打扫人生。她们从平凡的工作中，打扫出深刻的人生哲理：人之不幸，不在际遇差，而在骨头贱。骨头贱的典型体现是，目光老盯着自己的缺憾，一头扎进抱怨的深潭，无视自己的珍贵拥有，等哪天失去了，才懊悔不已。贱骨头的人，是不知好歹的人，哪怕拥有再多，也绝不知足。在我们家乡，对待贱骨头的方法，就得棍棒伺候，相当于佛教禅宗的当头棒喝。

　　竞争加剧，加上某些不确定因素，世人彼此攀比，压力陡增。我们被各种不对称和虚假信息所吸引：“90后，已经有年薪数百万”，“谁谁已经拥有多套豪宅，你已经被同龄人抛弃”，“00后的存款都有千万，你连后辈都不如……”久而久之，相对剥夺感产生，骨头里便长出“贱气”来。“贱气”多了，便成了贱骨头。

　　人生是一个非线性的缺憾过程。从人体内部看，20岁以后，人体的器官便相继步入衰途。研究发现，肺活量从20岁起开始缓慢下降，到了40岁，一些人就会气喘吁吁。大脑20岁起神经元减少，到了40岁，神经细胞每天减少1万个，人的记忆力、协调性及脑功能每况愈下。心脏40岁开始衰老，肾50岁开始老化，肠55岁开始老化……从外部世界看，万事万物都处于变化之中，一切拥有，并非拥有，只是暂存，或者寄存。面对缺憾人生，曾国藩选择了原谅和包容。他写下“求阙于他事，求全于堂上”的名言，意思是，在朝堂之外不求事事完美，只求事事尽力，而在朝堂上则要尽量做到万无一失。他给自己钟爱的书房取名“求阙厅”。

　　如果把人生比喻成木桶，那么，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只破木桶。破木桶有长板，也有短板，甚至，还有几个破洞。我们唯有敝桶自珍。清苦困顿之中，亦可自得其乐。颜蜀是战国时齐国人，才华惊世，甘愿隐逸在家。齐宣王想拜他为师，劝说道，跟我住王宫好啊，吃饭有肉，出门有车，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颜蜀一口回绝说，吃不起肉，可以晚些吃饭，肚子饿了，饭自然就香；走得安稳，就好比坐车；无罪，就是高贵，清白正直，足可自在自乐。

　　不做贱骨头，请把目光盯在值得做的事情上，做当下值得做的事情，享受当下唾手可得的美好生活。千万不要把目光盯在憋屈事、糟心事上，这并非鸵鸟似的回避，而是原谅、宽容，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