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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绍强:在天文地理间探索当代水墨

来源:羊城晚报     2021年11月07日        版次:A07    栏目:    作者:朱绍杰、曾睿洁

     天高霜清之二(纸本水墨,2019)

     云脉丹霞之二(纸本水墨,2020)

     王绍强

     天工·七合(铜组件,2021)现场图


  文/羊城晚报记者 朱绍杰 通讯员 曾睿洁

  图/受访者提供

  

  无论公务多么繁忙,广东美术馆馆长王绍强每天至少画三次画。

  如无意外,王绍强每天的安排几乎是固定的。早上7点到工作室画画,工作40分钟左右,8时出发去广东美术馆上班;下班回到工作室,早上画上的水墨已经干了,接着画;到了夜里11时50分,第二遍水干了,继续画画。周而复始,只争朝夕。

  他说,作品在这个过程中一层一层地上墨,如茶色和茶渍的层叠生成一样。时间紧迫,这是让时间和空气帮助他完成作品。

  为了更好地进行时间管理,王绍强做了很多减法,比如把工作室创作、读书、喝茶等位置固定,相关物品也放在最顺手的地方,这样不会因为寻找而分心。在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他坦言,有时候活动到了晚上8:30就浑身不自在,甚至找借口离场,因为“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工作室画画”。

  他告诉记者,画画创作之于他,是内心的一团星星之火,从未熄灭。王绍强出生于广东粤东的一个小渔村,至今他还带有明显的潮汕口音。作为一个在海边长大的孩子,大海情结伴随他的一生,与对星空、高山的向往一道,成就他和他的艺术。

  上世纪90年代到上海求学,从岭南文化到海派文化,这种交融影响了他后来的创作。2001年,王绍强回广州美术学院读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担任视觉艺术学院的首任院长,2016年调任广东美术馆馆长。

  近些年开始个人水墨创作实践以来,王绍强有过四个重要个展。前三次分别在广州和杭州,第四个则是他的首个北京个展,主题“二即一”既包含其创作理念,同时也指代他在美术馆长和画家之间来回切换。

  11月5日,《理——王绍强的维度与艺术》在深圳何香凝美术馆拉开帷幕,展出他近年创作的60余件作品,呈现基于中国哲学和文化思想体系的跨媒介艺术实践。

  

  从笔墨传统切入传承创新

  

  羊城晚报:您本次在何香凝美术馆举办的个展和此前北京的个展有什么不同?

  王绍强:北京的展览在作品和空间之间进行了一种全新关系的建构,让作品与空间形成不一样的融合与对话,呈现一种较为完整的艺术面貌,为这次深圳的个展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这次展览是我从个人创作的脉络出发,展出近年创作的60多件作品,很多作品在原来基础上有崭新的探索与尝试,相对来说更立体地展现了我的整个创作体系和逻辑。除了架上绘画,我还专门为何香凝美术馆的内庭院创作了雕塑装置作品《天工·七合》,增加了庭院造景层次。这种再造与该馆所具有的自然元素和东方审美空间融为一体,这是凸显整个展览观念及层次感的重要组成部分。

  另外,这次展览增加了文献部分,展现了一些创作日常、素材以及工作室现场感等等,力图生动地讲述作品背后的故事及工作方式,从中可以看出我真实的创作环境和工作状态。

  羊城晚报:为什么选择天文、地理作为创作的切入点?

  王绍强:我出生在粤东潮汕,求学于上海,是从小在大海、海风、阳光、星空和山川中成长起来的这样一个人。我也从小就喜欢用画笔,记录这些熟悉的风景。毕业后我辗转到了广州并在这里定居、生活、工作、创作,但是多年以后我才慢慢发现,自然对我内在的塑造和感知从未改变。当仰观苍穹、俯察大地,你会在聒噪的世界中找到一种内心的平静。所以这些年来我的探索一直围绕天文和地理展开,不断寻求一种适合的表达形式。

  这样慢慢探索形成的创作方式,似是一种对历史与自然的科学考察。我希望,借助水墨的性灵、复叠与移积,将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这两条线索贯穿起来。

  羊城晚报:您希望在自己的创作中如何响应当代性与时代主题?

  王绍强:北京画院吴洪亮院长为我本次展览确定的主题是“理”。“理”引发我们联想到万物之理,同时也是一种渐变和转化,尤其是人生不同阶段的境遇、经历、心态等多重维度的变化。正是如此多样化的经历,让我的创作从观念、媒材到方法,都在真实的大地空间里定位心中的图像。

  但在面对传统绘画的时候,我们都无法回避中国数千年的笔墨传统,它既是后辈源源不竭的灵感源泉,也是需要逾越的高山。我始终希望自己不是一味地重复古人;传承创新,是我们当下重要的时代命题。

  今年我以北斗星为题材创作了《望北斗》,这件作品参加了《广东省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美术作品展》。“北斗星”既是中国人千年来寻求指引的天文定位,是大家最熟悉的星星,同时也被用来命名当下中国自主研发的卫星系统。这张作品是一个长屏的星空影像,它将永久陈列于“北斗园”,作为一种科技与艺术的交集,唤起我们无限的想象。

  

  当代水墨超越了东西方范畴

  

  羊城晚报:您为什么选择当代水墨作为艺术创作的发力方向?

  王绍强:我人生的第一幅画,就是水墨,这是一种天然、自然的情感联系,也是生长环境带给我的影响。虽然在求学期间,我几乎都在创作西画,但最终还是回到了水墨的路上。

  中国人对水墨有着特殊的感情,水墨也是中国特有的艺术形态。中国艺术家的东方文化身份非常重要。从上世纪西方语汇大量进入中国之后,中国的当代艺术一直在寻求“找到自己”,当代水墨同样需要处理“西方语汇”的问题,同时还要关注水墨本身的文化性、材料性、观念性等。我还是认为,要在对当下鲜活的观照中回归到我们的根,才有可能产生有价值的构建。

  羊城晚报:在您看来当下的水墨创作具有怎样的特点?

  王绍强:水墨创作关注的已经不是某个单一的问题。当下的水墨借助独具东方审美的媒介,为观者打造出了一个高于画面本身的思考空间,会引发我们关于人与自然、生命、哲学以及自身的持续求索。从这个角度来说,当下的水墨创作超越了东西方的范畴,通过全球视野尝试构建一种新的当代水墨山水景观图式。

  羊城晚报:您认为当代水墨的发展,要注意什么问题?

  王绍强:从大原则上来说,当代水墨在传承发展笔墨传统的前提下,还要注重其思想性、观念性应该来源于中国的哲学体系,从而达到形式和内容的统一。然后,我们在面对观众、对话国际的过程中,要清晰自己的身份识别:我就是中国艺术家,我做的就是中国的艺术。中国的艺术也是世界艺术的一部分,我们要有这么一个自信。

  艺术家更要有一种使命感,我们创造好的艺术,也要创造能够为国内、国际接受和理解的艺术。当今社会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今天的艺术也和过去有很大的不同,艺术也要应时代的变化而做出转换创新。

  

  和“岭南”有一点距离

  

  羊城晚报:我们注意到,您的创作也出现在“后岭南”群体中,您希望自己在其中是怎样的角色?

  王绍强:首先需要说明的是,我的成长过程其实和“岭南”有一点点距离。我出生在粤东,同时受到“岭南”和“海派”的影响,而我求学包括艺术方面的成长更多的是在上海,那是吸收能力最旺盛的时期。大学毕业后我回到广州美术学院深造与工作,也和不少老先生交往,并向他们请教。因此我并不能简单将自己划分在哪个具体的地域文化上。

  在我的理解里,岭南的精神在于革新,勇于拼搏、敢于进步。我希望自己是一个推动者,但从来不认为只有轰轰烈烈的改革才能实现水墨的当代转化,在精神内核上也许我和“岭南”有一点距离。

  我们需要推动水墨往前走,但是水墨不能距离当今的社会和时代太远,艺术最终还是要回到人民中去。从艺术管理者的身份来说,我的职责就是推动文化、艺术的发展;而从一个艺术家的角度,我希望能在整个传承和创新的脉络中,寻找一个新的角色。这两者是互相呼应的。

  羊城晚报:您作为一名艺术管理者,而同时您又是艺术家,您是如何平衡这些身份的?

  王绍强:目前美术馆工作肯定还是首位,即便画不了画,也要先把美术馆的事情做好。正因为美术馆工作的紧迫性,造就了我不断寻找特殊的创作方式,以“弥补”创作时间的有限。

  但我会尽量给自己安排完整的时间进行阅读、研究、思考、实验,每个环节都是作为一名艺术家的创作所不可或缺的,无论日常公务多么繁忙,投入到创作上完整而固定的时间,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从另外一个层面来看,美术馆的工作确实深化了我对艺术的研究,反过来助益创作。它让我对国家的文化发展有更深入的认识和理解,也自觉地把个人创作融进去,因为艺术最终也像经济、科技一样,要服务于国家、服务于人民。

  美术馆工作是一项持续性的事业,我在其中深切体会到滴水穿石的能量,这种体会也贯穿在我的创作中。艺术创作让我放下了繁重公务中的焦虑,回归内心的平静,这也是一个自我修复的过程。同时,我也希望自己用创作的方式,完成一名“文化领军人物”对社会应交出的部分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