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猫的错

　　□钟秀丽

　　牛浪从老屋出来，手上提着一袋油盐酱醋，穿过这肠子一样的胡图巷准备回自己家去。

　　胡图巷的年龄可比他大多了，反正自打他记事起，就有这条曲曲弯弯的巷子，他读小学要穿过这条巷子，小时候跟娘去镇中心赶墟日要穿过这条巷子，去工地上干活、再到后来的结婚生子，都是从这巷子里进进出出的。所以这巷子里哪里有坑、哪里该抬脚他闭着眼都能分毫不差地找到。

　　今天他实在没心情，心里像长满了草一样堵得乱糟糟的。本来讲好的，他和他大哥两人轮流到老屋给老娘做饭吃，每人各五天。哥俩的小家都在离老屋不远的城乡接合部，轮到做饭时，他们都会从自家带上这些油粮食料前往。

　　可这次倒好，牛浪的哥先是跟他说临时有事，让牛浪先顶五天，他虽然工地上也忙，但也应承下来了。可等他哥来接班的时候，竟然一句客套话也没舍得撂下，还说自己一时走得急，忘记带上做饭的材料了，让他的油粮先留下给顶着用。他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却不好当面拒绝，足足在老屋多耗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拎着自己的东西脱身了。倒是这老娘，看见自己的两个儿子守了自己半天，眉眼带笑，一张没牙的嘴乐呵呵地总也拢不上。

　　喵！喵！一只肥大的猫从牛浪的脚下蹿过，牛浪一个趔趄，差点就磕在地上了。他手里的一袋油盐酱醋像受到了惊吓，脱缰野马似的飞出去了几米远，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五花八门摊了一地。

　　这死猫！牛浪想用力地往猫身上踢一脚，抬起脚，却使不上劲。牛浪从远远蹲在巷角的猫那晶莹透亮的眼里，好像看到了洋洋得意。

　　上次也是一只不识相的猫。那时牛浪老娘、牛浪他哥和牛浪三大家子人在老屋里开家庭会议，料理完老爹的后事后商议如何安置老娘。一开始牛浪他哥的意思是看老娘的意见，老娘喜欢跟谁就跟谁，牛浪也没觉得不妥，回过头去正想问老娘话时，一只猫从巷子溜进来了，喵喵呜呜地不知怎么回事就到了他嫂子的脚下。然后就看见他嫂子脚一踹，就把这只猫像踢皮球一样踢开了，嘴里还骂咧着：“死猫！想在这里赖吃赖喝啊，没长眼啊！”

　　他还没有缓过神时，胳膊上被老婆狠狠地掐了一下，刚想说话，又被他老婆一双圆瞪的怒目给顶回去了。僵了半个时辰，还是老娘发话了：“我就在老屋，哪也不去。”经过两个小时的争议，总算是定下了两家到老屋给老娘各做饭五天的协议，这期间，好在没有猫再来搅乱了。

　　那天协商后回到家，牛浪被老婆数落了许久：“你一个工地佬，充什么大头？你自己都没过舒坦，再揽上老娘这个累赘，有钱烧的啊？你哥洋房住着，加工厂开着，你侄子还在城里买了房，不帮衬你也就算了，养自己老娘也要和你这个工地佬平摊。告诉你，谁的老娘谁给她做饭，你别指望我！油啊粮的，你都给我省着点用！”

　　现在牛浪走在巷子的尽头，手上没了油盐酱醋，心里却像灌了油盐酱醋一样，酸也不是，咸也不是。

　　走出糊涂巷，刚进家门，就看到六岁的女儿怀里抱着一只猫，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她仰着小脑袋，水灵灵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拖着奶音问他：爸爸，这只猫好可怜，我在巷子里看到它蹲着角落一动不动，就抱回来了，妈妈说可以留下！

　　牛浪望着猫，这是一只瘦小的猫，却与刚刚巷子里遇到的可恶的肥猫一样，都有一双晶莹透亮的眼睛。从这只猫眼里，他看到一个木头一样的自己，杵在女儿面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