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时新闻

蓝色外壳包裹着的诗心

来源:羊城晚报     2022年03月10日        版次:A11    栏目:    作者:李曼旎

    

  

  □李曼旎

  

  对于谷川俊太郎诗歌难以忘怀的初印象,始于日本女歌手户川纯的配乐诗歌朗诵专辑《诗人之家》,伴随着音乐流泻出的声音纯净清澈,宛若被封存于宇宙之中一颗孤独悬浮的星辰。而真正读到谷川俊太郎的诗则是名作《二十亿光年的孤独》:“万有引力/是相互吸引孤独的力/宇宙正在倾斜/所以大家渴望相识。”短短的诗句带给我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如同在失重的世界中啃咬一只新鲜苹果,汁水四溢时,饱满的香甜便被定格在那一瞬间。

  谷川俊太郎的诗歌中常常流露出一种对宇宙的探索与怀想,而当宇宙被包裹于一个人的身体内部,所呈现的形式便是“心”。心,说不明也道不白,只是以固定的频率与节奏,跟随着身体的主人在这个世界上跳动,一如宇宙的边界没有定型,每每经历着膨胀与收缩。如今读到的这本《心与女人》,小小的蓝色外壳包裹着丰沛的情感,正是谷川俊太郎以“心”为主题,变奏出六十首小诗的结集。

  在这本诗集中,首先使我迷恋的,是那股心与“无心”相互吸引的力。“吞噬天空和大海/心暂时/在‘无心’中飘荡”(《阴天》),出于对相对的矛盾力一种隐约的感知,初看到这句诗便被其吸引,深深着迷于其将心与“无心”放置在一起巧妙融合,两种状态彼此倾斜,相互应答,构成回响于绝对寂静中的交错舞步。先前对谷川俊太郎诗歌大致的印象是足够广博,诗歌中承载着开阔的意境。这种意境不依赖对宏伟物象单调的组叠,而是将观察之心投入每一个小小的生灵之中,在精神上带来一种超越性,从而达到了无心无我的状态。毕竟,与广袤的宇宙相比,人们,乃至于是地球这颗作为家园的星辰,都显得有如微尘或粒子,在黄昏的光线中懒洋洋地漂浮。也正是这种渺小无助之感,才让人们更加渴望拥抱心灵的力量,将作为精神主体的心投入至无边无界的自然当中。

  从十七岁时初开始了诗歌创作的少年诗人,到风趣地自称“矮个子的秃老头”的国民诗人,谷川俊太郎对心的探索从未停止。在他的路途中,始终流露出一种深沉而恳切的温情与悲悯。这份感情毫不拖沓,而是轻盈,充满了盎然的生趣。

  在诗集附录的访谈当中,谷川俊太郎提到,“诗歌是瞬间的艺术”,而世间万态又多么不可捉摸,才需要诗人频频按下语言的快门,为逝去了的永恒捕影。在六十首以“心”为主题变奏的小诗中,谷川俊太郎为“心”寻找种种不同的安放容器,既有亲切活泼的生活化场景:“心在哪儿呢/鼻头上长了粉刺/心就离不开那儿/但手机短信铃声一响/心就会兴冲冲地飞奔过去”(《心二》)这里的心,是一颗雀跃、顽皮的心;又有将心置放于似乎有自己独立情感的自然当中,略带着伤感温柔的情绪:“在毫无遮掩的肌肤对面/大波斯菊在微风中摇曳/空空的塑料瓶/恭谨地待在世界的角落”(《塑料瓶》)这里的心,是一颗柔和而美丽的心。而无论是浅近到埋藏于日常生活之中,呼之欲出的诗心,还是深深扎根在大自然的肢体之上,在审美的血管里搏动的诗心,其后都指向一个纯洁而具有神性气质的宇宙,既属于诗人自己的天地,又是与一切生灵共享的一方造物。六十首小诗宛若由心的碎片组合而成的万花筒,任由读者向内窥视。

  “诗歌的根在沙漠,荒原之中。”正是出于这样一种他人或许难以理解的创作理念,谷川俊太郎的诗歌语言常常被形容为简明纯净,同时拥有孩子与老人的气质,为不同母语的读者所心向往之。译者田原以诗人与翻译家的双重身份,能更微妙地体悟语言中细腻的粒子,把握母语与诗人“肉体和血液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