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般的女子

　　□李工

　　得益于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和“一带一路”的迅猛发展，如我这样已迈入暮岁之秋的老夫，也可以尽情地执老伴之手，放松心情去游祖国的大好河山。

　　去年，我们刚从华东的“人间天堂”旅游归来，稍作小憩，又接到北京朋友的盛情之邀，约我们赴京攀登长城。从网上购买火车票十分便利，更念我们都是古稀之人，没费吹灰之力便买到两张下铺。

　　我们相互照应着，执手相扶地上了车，稳稳地坐在洁净、温馨的卧铺之上时，窗外已沉入茫茫夜幕之中。老伴上面的中铺是个身着橘黄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士。她把拉杆箱折好塞进下铺的空闲处后，对我俩嫣然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尔后麻利地登上床，玩起了手机。

　　我们在火车“哐锵哐锵”的节奏下沉入梦乡，一觉醒来，已是清晨五点。老伴仍在酣睡。那位中铺女士窸窸窣窣地攀下床来，依然是那身可体的橘黄色连衣裙，如一束阳光映入车厢里。她轻柔地躬下身来，熟练地打开拉杆箱，取出洗漱用具，去了洗漱间。我屈指一算，列车抵京尚需两个时辰，便打开手机，毫无目的地浏览微信。稍顷，去洗漱的女士返回，打开化妆包，取出一面小镜子，斜立在空当处，开始化妆。把披肩发理顺，用湿巾拭面……车厢晃得厉害，我只得停看手机，近在眼前的佳丽依然在仔细梳妆——她将化妆品一字排开在卧铺上，润肤、妆前处置、描眉、画眼、点唇……

　　老伴也醒了。待那女士收拾好化妆物品到洗漱间净手之际，我跟老伴使了个眼色，调侃道：“长见识了吧？”她叹息道：“年轻人嘛，就应该好好打扮自己。”我没好气地反驳她：“那你为什么不化妆呢？临上车前我还提醒你带盒防晒霜，你愣是不带，还说什么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老伴突然较起劲来，提高嗓门反问我：“你也不想想，结婚快五十年了，你给我买过一盒化妆品没有？”一句话噎得我哑口无言。是啊，老夫老妻大半辈子了，我确确实实没给她买过一分钱的化妆品。

　　随着列车播音员优雅的声音响起，祖国首都即将到了。人们纷纷收拾行囊，手执车票，依次向车门口移动。我目送那位花了一个半小时化了盛妆的女士款款远去，默默祝福她一切称心如意，事业成功。我不由想起老友们曾在微信群里由衷地赞叹：“就算是电影女明星卸了妆，也未必有你夫人漂亮……”

　　这可是人间真评。犹记初次约会，老伴还是个下乡五年后刚被煤矿招收的机电工，除了在井上坚持机电产品的保养和运转，还要定期下井维修，上得井来，也和挖煤工一样是“煤黑子”。后来生儿育女，调回食品厂工作，她又是没日没夜地“三班倒”，终日几乎连日头都看不到，哪来工夫梳妆打扮呢？如今退休后，无忧无虑、自足、乐天的老伴迷上了广场舞和太极武术，每日或盛装参加舞蹈比赛，或长袖束腿混在武术场里享受弄拳耍剑之乐，春夏秋冬，风雨无阻。每每运动归来，虽然脸面通红，汗流浃背，脱去“武装”的她依然健步如飞。儿女们深知老妈“演出任务繁重”，都争着给她买了不少化妆品，但她一律束之高阁。逼得紧了，出门最多抹一些雪花膏，回家清水一洗，照样素面朝天。但有时我仔细地观察她那周正的容貌，一把年纪，脸上竟难找一块老人斑……

　　老伴学历并不高，知识也不渊博，经历并不丰富，半生都泡在企业里，从没有什么大欲望。生活中她精于人情世故，圆滑而练达，可又非爱传播小道消息的泼辣妇人，也非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婆。我们一见钟情，几十年来相敬如宾，从无绯闻，如今她虽然青春不再，但在老夫眼里，依然是“西施”般的女子。

　　随着旅客急促的脚步声，我牵着老伴的手离开了车厢，一边走，脑际里已跃出那首《击鼓》的诗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