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

　　□任青春

　　老陆和老伴商量好要给笼子里的鸟放生。老伴帮他把笼子拎出来，老陆看到那鸟蹿上跳下的，很活跃。这鸟是飞龙集团盛董事长给的，养了一年多。当时老陆不接受，盛董扔下笼子在门外就走了。尽管老陆不想要，但鸟儿毕竟是一条生命，他只能拎进屋里养起来。

　　为类似的事情老伴没少和他叨叨，说你是一介官员、市委书记，尽可能远离那些企业家、富豪们，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老陆对这话深以为然，作为市里的一把手，他平时洁身自好，不贪不占，口碑很好。特别是到年底自己将要退休回家，最后一班岗更要站好，不能有闪失。前几天听内部消息说，省里的调查组正在秘密调查盛董。他回家透露了这个口风，老伴就劝他把这只鸟儿放生。老陆理解老伴的想法，一来本就不想养这只鸟，二来想把与盛董有关的痕迹都抹掉。

　　老陆先打开窗子，然后打开笼子门，笼门口正对着开着的窗子。他看到那只鸟慢慢踱到笼子门前，探头往外看了看，把头缩回去，依然上下跳蹿，像门没有打开一样。老陆说，这鸟在笼子里待得久了，形成了习惯，它一定不相信主人会轻易放它。老伴就拿来鸟食，在笼门口逗弄它，它来到门口，看了看，又回去了。老伴说，这咋办，想放生，可它不走。

　　老陆站在那里想了半天，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调出手机里存着的公园里录下的一段鸟鸣，靠近窗口打开放音键，顿时响起阵阵悦耳的鸟鸣。这一招果然奏效，那只鸟停止了跳跃，来到鸟笼的门前，探头，缩回，再探头，再缩回，反复几次，终于试探着走出笼子，向着窗口跃去，然后从敞开的窗口处飞出去了。

　　那只鸟飞得很慢、很笨拙，还有点歪歪斜斜的，似乎一年多的囚禁让它丧失了飞翔的能力。但老陆心里一阵轻松，毕竟是放生成功，当然轻松的同时也有一丝失落，毕竟和这只鸟之间已经有了感情。

　　以后的日子里，老陆和老伴两个人都刻意回避说到这个话题，以往叽叽喳喳的叫声突然间消失了，心里还是有一点不习惯。老伴的反应比他还明显，常常站在那里发呆。老陆就委婉地劝她，别想那只鸟了，它原本就是属于天空的，长期关在笼子里，生存功能就退化了。老陆想起，有一次老家的表弟来他家，吃饭的时候讲了一个段子，说某开发商的老婆要养猪，结果被开发商制止了。开发商说，你养一百头猪、辛苦一年能挣多少钱？一样是投资，还不如养领导。老婆问什么叫养领导？开发商说养领导就是平时注意打通和领导的关系，到时候就财源滚滚了。当时他听了心里特别不舒服，还把表弟批评了几句。

　　又是一个休息日，老陆和老伴在家。闲来无事踱到了书房，这里曾经是放生鸟的地方，他看见笼子门敞着，窗子也敞着，想到了那只鸟。这时，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鸟叫。一抬头，看到敞着的窗口落下了一只鸟，他定睛细看，乖乖，就是那只被他放生的鸟。明明已经把它放生了，怎么又回来了？那鸟没理会他，像走出去的时候那样，慢慢踱回来，从窗口一跃落在了笼子门口，然后一头扎进去，再也不出来了。老陆和老伴都目瞪口呆。

　　老伴说，老陆，你看这鸟怎么会那么惨？老陆也看到了，那只鸟羽毛杂芜，身上肮脏，精神状态很差。老陆说，可能它在外面找不到食，以前是我们养着它，现在自己出去就没法生存了。老伴问，那还放生吗？老陆不置可否。这时手机响，他看看微信，跟盛董来往甚密的一位市委副书记落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