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舍不得”

　　□武桂琴

　　自从养了朵朵，便很少离开家超过一个星期。每个清晨，朵朵会在我睡意朦胧中先亲亲我的脸，然后再去自在地玩耍；每个晚上，它会早早蹲在家门口等我，当我待在家里，它就是一颗围绕着我转的卫星，并保持着它自己的自转模式。从它变成家里的一分子起，貌似失去了广阔的原野，但从此坐拥180平方米的绝对自由，常常像一匹飞马一样恣意奔腾。我舍不得它受到任何委屈。

　　“舍不得”是人在爱着的时候最有质感的情愫。因为舍不得而变得包容、宽广、懂得、怜惜，总之就是情深义重。

　　我是养了猫之后才发现，没办法像爱一只猫那样爱一个人，爱一只猫可以给它幸福的一生，可以别无所求地付出再付出，爱一个人却无法那么笃定，要么付出了很多之后难免想要回报，要么你给的并不是人家想要的，此事古难全。所以比起爱一个人，爱一只猫一只狗，更能够爱得清新脱俗、爱到毫无功利。

　　时下养宠物的人越来越多，大约其中都有情感投射之意，毕竟我们总是要爱着点什么才能让自己的内心充实。爱到“舍不得”，大概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意思了吧？这种颇显古朴的情感，哪怕安放在一只宠物身上，也是引人入胜的。

　　木心说：从前的日色慢，车、马、邮件都很慢，一辈子只够爱一个人。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时，“砰”一下子就被击中了，就觉得“爱”这个字放在这句话里，分外饱满生动，灼灼其华，心里想这当是“爱”很美的样子吧。当“爱”可以显得那么郑重其事而又韵味悠长，曾经慢吞吞的时代，也分外别具一格起来。

　　上次回家，听到母亲问父亲：下辈子还愿不愿意在一起？父亲回答：哪里有下辈子啊？母亲为此生了好多天闷气，她说：人家这是下辈子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开始觉得着实好笑，再后来想到他们曾经的风风雨雨，竟为他们如今苍老的深情感到莫名的心酸。

　　爱情其实是难的。一辈子，爱到老更难。

　　看看古往今来那些被传颂过的爱情，古典如宝黛、梁祝，经典如罗密欧与朱丽叶、罗伊和马拉，童话如美人鱼和王子，盛名如爱德华八世和辛普森夫人，那些伟大的爱情故事，有多么传奇就有多么历尽艰辛，有多么坚韧就有多么崎岖坎坷。仿佛崎岖的爱情更像爱情，而我们那平顺的、日常的爱情落到磅礴的生活里，很容易零落成泥，也许太容易获得的总是做不到珍惜，不能彼此成全的便很容易走失。

　　我喜欢的瑜伽老师最近正沉浸在热恋中，满身洋溢着被爱陶醉的光芒。她有一天在我信马由缰地表达自己对情爱的看法时，突然就问：所以爱会消失是吗？当时一下子被问住了，才发现壮士暮年，这要命的悲观主义能随时挥剑出鞘，这大概是被生活泼了很多冷水之后的成年人最正常的心态，我们已经习惯了虔诚地投入生活，所谓生活即正义。至于曼妙的爱情，难道不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么。

　　那天，我又一次想起了白瑞德对郝思嘉说过的话：再顽固的爱也会磨没的！站在作者角度，白瑞德非离开不可，但作为读者，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想对白瑞德说：白瑞德，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再坚持一下，便是言欢罢。

　　我们总是要爱的，爱人、爱猫、爱狗、爱花草、爱美食、爱工作，随便爱什么，如果没有爱的滋味来滋养人生，这漏洞百出的人生中诸多的缺憾靠什么填补呢？只是爱这种滋味且需要耐心，也需要坚持，才能熬得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