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行

　　□尹广

　　居住了二十余年的楼房要更换新电梯，对此，我是又喜又愁。

　　我所住的楼，每层两户。因住户少，每栋楼只有一部电梯。这就意味着，在改旧换新期间，没有电梯可乘，只能爬楼梯。我住在楼中间的九层，一楼是空层，空层上面是隔层。从一楼爬到二楼，等于爬到四楼，爬到九楼，相当于爬了十一楼。如果开车到车库，从车库到家里，等于爬了十三层楼梯。

　　我一生不爱运动，尤其害怕爬山爬楼。特别是几年前，我做过一次心脏搭桥手术，对于爬楼更是心有余悸。业委会和物业管理处事先发出公告，让我们业主们提前作好物资准备，要么先将重量级的粮油等物品提前储存起来；要么到外面租房住，并将享受一定的住房补助。我思来想去，决定坚守。

　　第一天开始爬楼，心里直打鼓。来到楼梯前，眼睛盯着面前的台阶，迈开了沉重的步子，数着台阶数，1、2、3…7、8…12、15……，越数腿越感到沉重，气也短了，开始喘了，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歇了一会儿，再往上爬，心脏“突突”跳得厉害，感觉是身体牵引着腿脚前行。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像一团泥似的瘫在那里。突然，手机响了，是顺丰的快递小哥打来的，说是我的快递到了，要我下楼领取。我擦着前胸后背的汗，跟他说，自己刚爬到家，能否帮我送上楼。以前有电梯时，快递小哥会爽快答应。这次快递小哥流露困难：“叔，今天我拉了一车货，如果爬上楼，会耽误时间，还担心车上的货物。”我马上表示，我可以支付一点辛苦费。快递小哥婉言道，不是钱的问题，真的是现在抽不开身。下次，我先送完别人的货，最后再送您的。话讲到这个地步，我只好再次走下楼……与徒手爬楼完全不同，抱着纸箱爬楼，像是抱着一座大山，爬几步，得找地方歇一会儿，缓过气来，再弯腰将梯面上的纸箱子抱起，继续爬楼。两个来回，到家如释重负地放下纸箱，全身像散了架似的。

　　生活要继续，至少每天得上下楼两次。我开始调整自己的心理和办法。爬楼时，我不再盯住前面的台阶，而是仰头朝上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脑子里不再惦记着还剩多少台阶和楼层，而是神游起来：从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到有人骑车漫游祖国大地、有人划船周游世界，想象他们的样子和心理活动。有时爬楼，回想起当年谈恋爱时的情景，那种单纯、期盼、痴迷、热烈，年轻真好。

　　我一生喜欢写作，并让我受益终生。写作首先要有冲动和灵感，要酝酿、发酵，我在爬楼时，就琢磨某个文章如何构思，从哪个角度入手，怎么提炼？在酝酿和琢磨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到了家门口。有一次，因入戏太深，竟然超过自己所在的楼层，爬到更高楼了。

　　环境改变人。对于爬楼梯，我从之前的恐惧到爬楼梯时的艰难、痛苦再到还能接受、可以接受、乐于接受。除了改进方式方法外，也得益于我在心理上的调整。这使我想起几十年前在新疆部队时听说过的一则寓言：戈壁滩上有两粒种子，一粒种子在唠唠叨叨的抱怨中死了，另一粒种子调整自己的心态，默默地把根伸向大地，汲取每一滴水分，终于长成了一棵粗壮的胡杨。

　　在爬楼的经历中，我发现了自我，锻炼了自我，强壮了自我，让年逾六旬的我感觉自己还行——看到了长期浑然不知的自身潜力，这是一个多大的人生收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