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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 张僧繇《雪山红树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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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 戴逵《剡山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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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 羊城晚报记者 朱绍杰 文艺 近日,当代著名艺术史家陈传席教授莅临羊城参加“2022南国书香节”相关活动,与读者分享即将由岭南美术出版社再版的代表作《六朝画论研究》之写作心得。 他还利用在羊城停留的时间,兴致勃勃地参观了广东省博物馆正在举办的《绘冠南天——粤藏宋元书画特展》,并接受羊城晚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传世之作应符合四大标准 羊城晚报:本次您的《六朝画论研究》再版在即。可以介绍一下这本书的特点吗? 陈传席:《六朝画论研究》是我对魏晋时期顾恺之、王微、宗炳、谢赫、姚最等人画论详尽、细致的解读文本。这本书虽以“画论研究”为题,但不是画论研究的专题论文的汇编,而是系统论述了六朝时期重要画家、画论家的重要绘画理论与美学思想,全面呈现了中国画理论诞生、变化、发展的完整脉络。其中,我特别点校注译了宗炳《画山水序》、顾恺之《论画》、谢赫《古画品录》等。 我认为,顾恺之在《论画》中的“传神论”作为中国画的一个基本理论,一直深刻影响着中国画的发展,为历代美术史学所重视。谢赫在《古画品录》中提出绘画的社会功能和品评标准,无疑这种专业评说绘画开始成为一个专门的领域。《画山水序》为第一篇山水画理论著作,宗炳阐述山水画“澄怀观道”“卧游”“畅神”的功能。这些都非常重要。 羊城晚报:在经典画论和美术史中,何为好的艺术? 陈传席:我曾经给美术史上哪些美术家的作品能够传世定了四条标准: 第一条是技术和功力。没有技术,一切都不要谈。李白、杜甫文化修养再高,他们没有技术也不能画画。很多画家讨厌讲技术,喜欢谈学术,但没有技术何来学术?功力是技术的升华,升华当中又需要文化,没文化也是升华不了的。 第二条是独创和鲜明特色。独创和鲜明特色有一些区别——鲜明特色可能是独创,独创肯定有鲜明特色。比如从大篆到小篆,再到隶书、楷书、草书,这些书法形式就是独创。到王羲之之后,书法就几乎没有独创了,颜真卿书法不叫独创,而叫有鲜明特色,有独创和鲜明特色才能流传下去。 第三条是审美。美术必须是美的,我在美国讲学时,曾说过现代派讲来讲去把美去掉了,以前画的那些油画非常漂亮,现在很难看到美了。 第四条是社会公认。社会公认首先是专家公认,然后是大众公认。光老百姓说好是不行的,但如果只有某一位专家说好,大家不应和,那也不行。以上四条标准缺一不可。 羊城晚报:好的绘画有标准,那您觉得好的艺术史有标准吗? 陈传席:中国古代的艺术也是大文化的一部分,好的艺术史一定要放在大文化中去考察,而且其本身就反映大文化。 一部好的美术史,乃至于其中一张普通的绘画,都能反映一个时代的政治、军事、文化等各方面的东西。如果看不出来这些,就证明美术史没研究透。 我经常说,研究学问就像一个大堂一样,它有很多窗户,文学史的窗户、美术史的窗户等……就好像从任何一扇窗户看下去,都能把大厅看得清清楚楚,任何一部美术史、艺术史、文学史,都得把中国社会看得清清楚楚。好的艺术史可以从绘画中看出社会的发展,同时给人指明方向,就是怎样才能画出好画的那个方向。 时代的大家应有“正大气象” 羊城晚报:这对今天艺术创作从高原到高峰迈进有什么启示和经验? 陈传席:绘画光画传统也不行,除了以上的四个特点,其实还有三个特色,包括民族特色、时代特色、个人特色。四个条件中包括独创性和显著特色,而时代特色就在显著特色中。 现代和古代不一样,现代还画古代的就不行,画家需要了解我们这个时代。广东绘画在这一点上做得还可以,很多作品都跟时代紧密相关。了解这个时代,但是如果脱离了传统,又会很浅薄。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借鉴西方的形式,画出现代的绘画,这才能画出好画,三者缺一不可。 羊城晚报:在艺术史家的眼中,如何看待主流艺术和边缘艺术? 陈传席:主流艺术之所以为主流,因为这批画在某一时期受欣赏、有新意,边缘艺术不见得有新意,可能还是传统那一套,仅仅是画家内心感情的表达。 边缘艺术中还有一种小特色艺术,很多人画自己的小特色,但不可以成为大家。比如关良画的戏剧人物,但关良很难成为大家。当然,这种小特色也有人欣赏,不能完全叫边缘。代表一个时代的大家,那还是要大气派的,就像我曾提出的得有“正大气象”。 书法的本质不需要太认真 羊城晚报:最近您去参观了广东省博物馆的《绘冠南天——粤藏宋元书画特展》,如何评价? 陈传席:这个专题性展览效果很好,严格上来说它也不只一个专题。展览前半部分墨龙图,最早是北宋画家陈容画的《墨龙图》,是真迹,后面还放了明清画家画的龙,可以作为比较。 后半部分展出的是与广东有关的艺术。我跟博物馆建议,应该继续充实这一块。以前地方志多记载两种人,一是乡贤,出生于本地或祖籍是本地的杰出人物;二是寓贤,指曾经在这里工作过、居住过。比如林则徐,就属于寓贤。林则徐的书法好,文采也好,展览里如果能加上他就更加丰富了。 “绘冠南天”里面展出了白玉蟾的书法作品。我很早就听说过白玉蟾,但一直没见过他的真迹,这次有幸见到了。白玉蟾在以前的大画家心中地位很高,“扬州八怪”的金冬心就说他的画就是学白玉蟾的,明清很多大家也说学自白玉蟾。我在展览现场看到他的书法非常潇洒,很自然,符合他作为道教宗师的身份和思想。 很多大名家写字是为了成名而写,写得过于认真。白玉蟾书法就不一样,写出来很潇洒,这应该提倡,因为书法的本质不需要太认真,过于认真就变成“写字”了。 羊城晚报:清代中期以来,广东人开始了对宋元艺术的成规模收藏,这产生了什么作用? 陈传席:在没有看到好画的时候,想画出好画是很困难的。中国六法论之一“传移模写”指的就是临摹作品。外国人的油画其实也是从临摹开始的。一开始大家都临摹过别人,在临摹中才能学到传统技法,技法到手后,才能表述自身的思想。 比如南海人吴荣光的收藏,就是以中原艺术为主。因为中国艺术传统最早在中原出现,其次是江南传统,就这两个源头。江南传统来源于中原,中原文化传播到江南,又与江南土壤结合之后有新的改变。北方是雄浑、深沉、雄大,江南是柔弱、飘逸、潇洒。这都构成了岭南艺术的源头。 要警惕“画传统却不懂传统” 羊城晚报:近年广东十分注重对于地域文化的梳理,您觉得这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陈传席:一是让大家知道广东美术的力量还是很雄厚的,有一些东西可以看。二是展现广东艺术的地方特色。各个地方都有它的特色,广东的突出特色就是岭南派的“折衷中西”。第三是激励后来者,看了前人留下来的作品,后人也会想创造更好的作品。广东绘画要想发达,也要研究古代传统、多看古代传统。广东的传统相对薄弱,不妨越过本来的一些师承关系,直接向宋代绘画学习。 羊城晚报:岭南文化被认为具有开放性,但艺术上可能还要更多向传统学习? 陈传席:岭南画派提出的“折衷中西”是有道理的,其实就是借鉴西方的东西,画出自己的风格来。但“折衷中西”缺少点主体意识,最后得出来是“中”还是“西”呢?我认同洋为中用,把西方的养分拿来为我们所用,看哪个先进就发展哪个。比如我们要发展广东文化,首先要认识到中国传统文化是相当先进的,要借鉴传统文化;西方有它先进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借鉴。 当代画家对传统要有正确的认识,理解能力非常重要。理解能力不仅限于绘画,在各个方面都是。理解能力达到什么地步,绘画就达到什么地步。现在中国画家懂传统的太少了,经常是画传统却不懂传统,因此对传统的东西还得好好研究一下。 在我看来,广东以黄般若为代表的几位画家对传统的研究还是很有成就的,但与中原的画家相比还是差了点。这不要紧,后面可以追赶。晋代以前江南也没有名家,后来他们的研究才慢慢赶上来。现在的广东绘画还是很了不起,要继续把传统研究下去,也适当吸收,将来是能出大家的。 陈传席 江苏徐州睢宁人。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现兼任中国人民大学佛教艺术研究所所长、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主任、中华文化促进会理事。曾任美国堪萨斯大学研究员,马来亚大学、拉曼大学教授。 出版学术著作《六朝画论研究》(大陆版、台湾版共24版)、《中国山水画史》(23版)、《悔晚斋臆语》(21版)等60余部,并有部分著作被译为外文在国外出版。发表学术文章近千篇,同时发表小说、散文、杂记、译文等百余篇,并出版个人画册《陈传席画集》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