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花地文学榜年度新锐文学得主 孙频 |
孙频,1983年出生于山西,江苏作协专业作家。出版有小说集《以鸟兽之名》《鲛在水中央》《松林夜宴图》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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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羊城晚报记者 文艺 【访谈】 对理想主义者的 懂得与慰藉 羊城晚报:您的山林系列小说集《以鸟兽之名》的创作有怎样的契机? 孙频:写这部小说集是有多种原因在里面的,首先是对故乡的重新发现,我家乡的小城就在山脚下,但奇怪的是,这么多年里,我一直都没有走进那山里看看。 直到几年前,一个偶尔的契机,我终于走进了从小遥望着的大山,于是发现了一个新的空间。大山和森林让我震撼不已,而更打动我的是那里的静谧与沉静。 其次,因为我发现人的年龄越大,便越会向着自己的本性回归,去书写我的出生之地是我更内在的向往,带着某种寻根的意味。再次,是因为想去关注和书写一些更为开阔的东西,这些开阔宏大的东西能带给人内心真正的安慰。 羊城晚报:在这个系列作品中,不少地方用到方言表述,为什么?如何看待方言在写作中的作用? 孙频:在我小的时候,并不喜欢方言,因为觉得土,觉得不够文明,交流起来也很费劲。我是后来才渐渐感觉到了方言的魅力与宝贵,其实方言就是沉淀下来的文明本身,是地方文化的活化石,方言当中隐藏着太多的历史和人类的秘密。而在小说中使用方言也可以最切近你所写的那块土地的气质。 羊城晚报:山林系列作品《以鸟兽之名》由三部中篇小说集结而成,在写作内容和手法上它们有什么共同点? 孙频:这三部中篇都是以同一座山同一条河作为背景的,有着相同的地域空间和文化背景,只是侧重点不同,《以鸟兽之名》写的是回不去大山的山民,《骑白马者》写的是离开大山后最终又返回大山的山民,《天物墟》则写了老元这样一个终生未离开过大山的民间文物收藏家。 虽然表达的侧重点不同,但主旨上又有着一致性,那就是,都是在寻找真正属于自己内心的东西,寻找自己真正的精神归宿。 羊城晚报:相比于以往的创作,山林系列小说集《以鸟兽之名》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标?达到了吗? 孙频:“山林”是一个寓言,一个与现实空间平行存在的隐秘空间,我想在这本书里探索现代人在文明进程中如何去寻找自己的位置和归宿。虽然三部中篇的核心词都是关于“撤退”,但并非文明的倒退,而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对另一群理想主义者的懂得与慰藉。 “迁徙给了我更阔大的视野” 羊城晚报:什么样的经历,让您对大地上的植物、动物、河流、村庄等如此了然于心? 孙频:我从前觉得只有人物才是小说的主角,现在觉得,植物、动物、河流、村庄都可以成为小说的主角,它们对人其实具有一种修复的功能,所以和天地万物站在一起的时候,人是渺小的,反倒被它们保护,被它们安慰。而能体会到这个过程,本身也是一个作家的成长吧。 羊城晚报:在城市成为关注焦点时,您为什么选择逆行去写古器物和鸟兽林虫? 孙频:如我前面所说,山林对于人类具有强大的修复功能,它可以让人心变得无限安静,让那些在城市里萎缩的灵魂得以绽放。至于那些古老的村庄,古老优美的器物,本身就独立于天地之间,也是沉积在岁月中的文明的化石,人类向它们靠近的时候,本身就是一种对自己的度化。 羊城晚报:来南方生活和工作后,南北差异对您的写作有什么影响?地域变换对文学有怎样的意义? 孙频:地域、环境甚至气候,对于作家来说都很重要,因为作家本身就是一个很敏感的群体,而写作本身也是从一方土地或一处文化土壤中孕育出来的。 我是在北方长大的,后来经历了一个由北向南的迁徙过程,这个过程对我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南北之间的文化差异和气候差异对我产生了诸多冲击,在最开始的时候甚至是痛苦,但正是这种迁徙给了我一种更为阔大的视野,对这个世界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开始理解何为大地,何为文明。 年轻作家的短板与优势 羊城晚报:在您的写作生涯中,有没有比较重要的个人写作史的节点? 孙频:我至今写作有十四年了,自认为可以以2016年为界碑分为前期作品和后期作品,这个界碑性的小说就是《我看过草叶葳蕤》。 我2016年之前的小说多关注女性的精神历程和女性的成长,下笔较为用力,喜欢把人性放在刀尖上,但我后来认为,那种用力恰恰是一个年轻作家虚弱的证明,因为她太想让别人听到她究竟在说什么。2016年之后的小说渐渐趋于缓和与平静,视野更为开阔,题材也更为丰富。倒也不是刻意地要改变自己的写作,我想,还是因为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一些东西会随之改变,比如对写作、对文学的理解也会一直处在变化和更新当中。而且,没有哪个作家会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也没有人知道自己到底会走到哪里。 羊城晚报:作为一位年轻作家,您觉得阅历对于写作重要吗?年轻作家的阅历“短板”如何补齐? 孙频:对于作家来说,阅历真的是非常重要,因为艺术创作的内在规律就是如此,无法脱离现实生活而凭空存在,那些完全靠想象创造出来的文学人物往往也缺乏生命力,最起码不够鲜活。年轻作家的短板正在于阅历,但是年轻作家有年轻作家的优势,比如说受过较好的教育,阅读面较为开阔,容易吸收新事物和新知识,勇于探索和打破常规。 年轻作家可以扬长避短,没有必要刻意为自己增加阅历,当然也刻意不来,这还是时间说了算的问题,年轻作家们可以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程度,也可能写出一些很新鲜很特别的小说来。但无论如何,作家们的成长都是代代相传的,每一代作家都是在前几代作家的作品里成长起来的,前辈作家就是年轻作家的出处和师承。有了出处和师承,再吸收那些最优秀最有营养的东西方文化,减少偏见和故步自封,便有可能获得一个作家应有的成长。 羊城晚报:您的“出处和师承”是谁? 孙频:我喜欢的作家,比如福楼拜、陀思妥耶夫斯基、安妮普鲁等。至于具体“师承”,或许这只是个宽泛的说法,因为其实很多作家对我都有影响。 【致敬词】 孙频《以鸟兽之名》 人民文学出版社2021年4月 青年作家孙频不仅高产,而且独特。她以诡谲凌厉的文风、极具女性特色的书写走进公众视野,被视为“80后”的“独行者”。 《以鸟兽之名》是作者新的“山林系列”小说。叙述人“我”从现代都市返回老家,沿着山的脊背,河的脉搏,一场又一场无踪的“寻找”,一次又一次惊心的相遇。文本亦真亦幻,贴近自然、现实,又兼具超拔想象;风格开阔、浩荡,又曲径通幽。通向的是一条具有疗愈效果的庇护之路,从而安顿每一个需要成长的我们。 【感言】 一个山西人眼中的岭南 我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北方人,是山西人。因为山西多山,所以我的小说集《以鸟兽之名》的背景就是我家乡的山,我家乡的河,我是一个被黄河文明,被黄土高原哺育出来的人。 对于我来说,如果不下雪就不叫冬天,如果看不到落叶就不叫秋天,这样一个北方人后来在广州也生活过几年,所以我对于岭南文化也很有感受。 在我来到广州之前,对广州的印象就是商业发达、时装漂亮,对文化似乎不是很感兴趣的一个地方。但在广州生活过几年之后有一个感受,其实岭南文化和海洋文化是非常迷人的,而且是一种非常独特和有底蕴的地方文化。因为广东地处大陆的最南端,面朝大海,正是因为这种边缘化反而哺育出非常独特的地方文化。 我把这个现象归纳为文学史中的“边地文学”现象,就是写最边缘,不是很主流的,远离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这些地带,比如说沈从文的湘西和李娟的阿勒泰。 岭南文化以农业文化和海洋文化为源头,又不断吸收汇聚中原文化和海外文化,逐渐形成了务实、开放、兼容、创新的特征。岭南文化从中原文化中吸取了诸多精髓,比如说儒、法、道、释各种思想,在广东进行融合,与本土的古粤文化交融,形成了多种文化思潮。 岭南文学表现出来一种雅俗共赏的面貌,自有它的特色。它没有像山西文学的厚重和苦难感,它是一种比较轻质、飘逸的文学,具有非常浓厚的海洋特色。 岭南文化和广东人的气质一样,充满了开放意识、人文意识、革新意识和非常务实的平民意识。同时,广州与香港、澳门的联系也非常密切,它们在文化上是同构的关系。大湾区今后的文学必将更加呈现出一种创新、开放、包容,既受西方影响又能够承接本土的传统文化,会变成一个非常独特的新南方文学写作。 (文字整理:羊城晚报记者 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