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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眉吐气的关继威 供图/视觉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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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上映的《夺宝奇兵2》中，关继威（右）搭档哈里森·福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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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奥斯卡颁奖礼上，关继威（右）与39年前合作过的哈里森·福特拥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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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左至右)奥斯卡“最佳男配角”关继威、“最佳女主角”杨紫琼和“最佳女配角”杰米·李·柯蒂斯在颁奖礼后台 供图/视觉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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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息全宇宙》中有一段致敬《花样年华》的巷戏，关继威特意模仿了梁朝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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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皮尔伯格（右三）祝贺关继威（右二）：“你已经是位奥斯卡得奖演员了。” |
羊城晚报记者 李丽 “梦想是你一定要相信的东西，我曾差点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你们所有人，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梦想啊！”在近日举行的第95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捧得最佳男配角小金人的关继威又哭又笑地说。 因为亚裔演员在好莱坞找不到演出的机会，童星出身的关继威曾一度放弃了演员梦。直至接到《瞬息全宇宙》戏约的两个星期前，他才鼓起勇气重回镜头前。没想到20年没演戏，一回头，命运就给他准备了一个超级大礼包。 尽管更多的人将目光聚焦于这次获得最佳女主角的杨紫琼，但必须承认，这不只是她个人的胜利。11项提名、7项大奖，《瞬息全宇宙》在奥斯卡的大获全胜，宣告在经过那么多年的努力和争取之后，亚裔电影人终于在好莱坞赢得了他们应得的地位。 幸运 斯皮尔伯格叫他去面试 小时候的关继威，也曾体验过一次幸运。那是在1984年上映的《夺宝奇兵2》中，他跟当时最火的好莱坞男星哈里森·福特对戏。 跟很多人的第一次“触电”一样，关继威出演《夺宝奇兵2》也是无心插柳。当时，影片导演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希望找一个亚裔儿童演员，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于是电影公司便在洛杉矶唐人街发布了公开招募的消息。关继威是带弟弟去试镜的，选角导演看到他后，便邀请他一同试镜。结果试镜第二天，关继威就接到了来自斯皮尔伯格办公室的电话：来我这里面试吧！ 儿子得到了如此重大的机会，关继威的母亲立刻严阵以待。她给他准备了最严谨的三件套西装——西服、西裤，以及一件配套的小马甲。但穿着这身衣服的关继威浑身不自在，斯皮尔伯格失笑道：“请你明天穿着舒适的衣服再来见我。”第二天，关继威穿着平时的衣服，跟斯皮尔伯格和哈里森·福特见面，顺利拿到了角色。在《夺宝奇兵2》中，他扮演的豆丁是冒险家印第安纳·琼斯的小助手，机灵又可爱，还几度于危难之中解救了印第安纳·琼斯，被认为是该系列续集的一大惊喜。 快乐 片酬给全家买了栋房子 关继威1971年出生于越南，父母都是华侨。7岁那年，关继威与父母以及六个姐妹、两个兄弟离开越南，几经辗转，最终以难民的身份在美国定居。 出演《夺宝奇兵2》的经历，成为关继威黯淡童年的高光时刻。他坦言，身为难民，他们家在社区并不受欢迎，他本人也在学校遭受过各种嘲笑和欺凌。突然成为万众瞩目的童星，这给他的童年带来了莫大的希望和勇气。 他一直很感激斯皮尔伯格。后者不但让他出演了《夺宝奇兵2》，还在第二年给了他一个《七宝奇谋》里的角色。尽管在《七宝奇谋》里，关继威只是七个儿童主演中的一个，而每个小演员都在争取大人们的关注，但这并没让关继威感到困扰，他说：“毕竟我家总共有九个小孩，我早就习惯了。” 因为出演了这两部电影，关继威得以用片酬为家人在美国买了一栋房子，并且还清了全家在离开越南时欠下的一部分债务。 在14岁生日那年，关继威天真地邀请斯皮尔伯格及乔治·卢卡斯——后者是《夺宝奇兵2》的编剧，来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尽管大导演们正忙着拍电影，但他们仍然让人送来了礼物。卢卡斯送了一堆《星球大战》的玩具，斯皮尔伯格则送了很多电影录像带。后来关继威回忆起来，说这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失落 一整年没有一次试镜机会 斯皮尔伯格是第一个让好莱坞卖座大片出现亚裔面孔的人，但像他那样的导演并不多，长大后的关继威也无法再现童年时代的辉煌。他重新变回一个内向的孩子，总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青少年时期，他甚至把名字改成了美国人取名常用的乔纳森：“因为过去，别人总是不知道怎么念我的中文名字。换了名字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乔纳森不是我自己。”他后来承认，当时的自己有很严重的身份认同问题。 很多年后，当他决定出演《瞬息全宇宙》时，他把名字改回了关继威。他说：“我决定要用回我出生的名字，这对我意义重大。” 再回到年轻时的乔纳森。当时他很想继续自己的演员之路，但面前有两大难题：一、童星转型难；二、亚裔演员在好莱坞缺乏机会。即使偶尔有机会，他也得面对各种充满刻板印象的亚裔角色。 “我一直在等角色来找我，甚至只要一个试镜机会就行。但即使这样，我都可能要等上半年甚至一年。”关继威回忆，“有整整一年我都没有得到一次试镜机会。”对比他那些不是亚裔的同辈演员，或许一周就能得到两三次试镜机会，他实在感到丧气。但他还是舍不得电影，于是他决定先抛开演戏不提，到南加州大学去学习电影。 努力 跟着元奎和王家卫做幕后 1999年，关继威从南加州大学毕业后，开始在电影圈重新寻找机会。在出演了几个并不重要的角色之后，他决定回亚洲试一试。在那些年他为数不多的参演电影里，值得一提的是2002年刘镇伟执导的《无限复活》，他在这部香港科幻片中担任第三主角，领衔主演是郑伊健和张柏芝。 关继威还在香港认识了两位前辈，他们让他找到了除演员外，在电影圈谋生的另一条路。其中一位是元奎，他教他动作戏的编排方法，这解释了关继威后来为何在《瞬息全宇宙》里身手了得。元奎还带他一起参与了《X战警》和《宇宙追缉令》，关继威在其中担任副动作指导和动作特技演员。 关继威在香港的第二位贵人则是王家卫。鲜有人知的是，他曾在王家卫执导的《2046》里担任过副导演。跟王家卫合作的经历，也在《瞬息全宇宙》里得到体现：在一段致敬《花样年华》的巷戏中，关继威特意模仿了梁朝伟。他说：“那些年我一直在镜头后面看着梁朝伟演戏——我敬畏他的表现，同时也妒忌他能做到这些。” 做幕后工作，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关继威无法在好莱坞继续当演员的遗憾。但他后来承认，演戏的梦想仍然无法从他心中根除，“我总觉得生活缺少了一块，即使不知道那是什么”。 心痒 对表演的热情一直未磨灭 “这20年来，我的妻子日复一日地告诉我：属于你的那天一定会到来。”在第95届奥斯卡金像奖的领奖台上，关继威说。但在接到《瞬息全宇宙》之前，他其实并不相信这句话会成真。 年轻时屡被拒绝，让关继威成长为一个不够自信的人。在家里9个兄弟姐妹中，他也是看起来最不“成功”的一个。“我的兄弟姐妹们，每个人都在生意上如鱼得水，而我是唯一一个从事艺术行业的人。他们经常会问我，想不想转行，去跟他们一起做生意？我知道他们在担心我。”关继威说，这种担心让他感到温暖，同时也感到难受，“我常常会自问，我是否足够优秀？我所热爱的事情真的符合现实吗？” 2018年，电影《摘金奇缘》在美国上映。虽然口碑两极，但这部电影对于很多亚裔演员来说，意义很不一般——这是一部全员亚裔的电影。关继威的演员梦也因此被再次唤醒：“这部电影，我去影院里看了三遍，每次都泪流满面。我甚至很害怕它遭到失败，因为我们等待这样一部电影已经等待了太久。” 他也终于意识到，那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压抑自己对表演的热情：“我发现，我很想和这些演员站在一起。从这一天起，我再也不能欺骗自己。我必须承认，我真的太想念演戏了。” 恐惧 要定档了才敢告诉家人 从头再来并不容易。首先他要战胜自己的恐惧：“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我太害怕了，我已经20年没有演过戏了！”但每一次把演戏的想法推开，它都会再回到他脑中，而且变得更响亮。 他终于决定跟自己的妻子讨论这件事。而她只对他提了两个问题：“你真的想这么做吗？你准备好再次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吗？”他的答案是：是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但他仍然没有把这个决定告诉其他家人。他说：“我的父母和所有的兄弟姐妹，他们都喜欢稳定。大家都喜欢那种知道自己第二天醒来要做什么的感觉。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成长中总会被告知，做医生或者做律师是一个很好的职业——因为即使在经济衰退中，人们也需要他们。而我的工作不一样，我总是连续工作几个月，之后可能失业一整年，那些日子对我和身边的每个人来说都很难熬。” 甚至在拍摄《瞬息全宇宙》的过程中，他都没有把自己已经复出的消息告诉家人。他总是不敢相信这个机会真的降临在自己身上，甚至认为他会让导演们失望：“可能没过多久，他们就会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这家伙已经不能再演戏了，让我们解雇他吧！” 直到电影制作完成，在发布定档预告片的前一天，他才终于打电话给每位家人：我又回去演戏了。当然，家人们在看完预告片后的惊喜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内：“这次你看起来戏份很多，像是一个主角呢！” 挑战 这个角色比过去都要难 《瞬息全宇宙》的机会，其实来得很快。最初他打电话给自己的经纪人朋友：我想演戏了，你愿意帮我找一下机会吗？两周后，经纪人朋友就致电说：“关家永和丹尼尔·施纳特的电影正在找人，主演是杨紫琼，她老公那个角色可能适合你。” 第二天关继威前去试镜，他觉得自己表现很好，但接下来的两个月都没收到回信。两个月后，就当他快要绝望之际，导演打电话来说，想再见他一次。第二次试镜，关继威发现还有一位亚裔演员也在竞争杨紫琼老公的角色。“他比我高，也比我帅，就像刚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那样。”他回忆，当时在回家的路上，他在车里沮丧地打电话给经纪人：“嘿，兄弟，我很努力，但我想我应该拿不到那个角色了。” 显然他想错了，关继威最终得到了这个机会。这不是一部大投资的电影，很多场景在拍摄时因为经费捉襟见肘而受到制约，但能跟杨紫琼、吴汉章这样的传奇演员在一起创作，他度过了既紧张又兴奋的几个月。 Waymond这个角色虽然不算主角，但他比关继威前半生接过的每一个角色都难。他要在不同宇宙里演出不同的性格和人生，关继威说：“假如我年轻的时候接到这个角色，我绝对无法驾驭。但在积累了这么多生活经验后，我可以。”他甚至觉得，《瞬息全宇宙》里每一个宇宙里的Waymond——懦弱的、浪漫的、勇敢的——都是他自己。 Waymond成功的背后，也有关继威妻子Echo的功劳——她是他的“台词修改师”。“因为有些普通话台词，我说出来感觉一点都不顺，感觉像是书面用语。”他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Echo的改动是多么传神：她把“我有点迷茫”改成了“我有点乱”，这听起来“像人话”多了。后来连杨紫琼都发现了关继威的“秘密武器”，追问他：“你干了什么？为什么你的台词听起来这么好听？”于是，两位导演索性安排Echo当上了全剧组的“台词修改师”。 自由 以后要挑战各种角色 《瞬息全宇宙》是一部以华裔移民家庭为中心的电影。它的剧情听起来既现实又疯狂：55岁的美国华裔移民伊芙琳家庭事业两崩溃。在老父亲生日大寿这天，除了要阻止女儿暴走、替没用的丈夫擦屁股，还得去税务局向古板大婶解释不太妙的税务问题。才踏进大楼电梯，她的丈夫竟摇身一变演起《黑客帝国》，声称自己是另一个宇宙的版本，而伊芙琳也是千万宇宙里的其中一个。还来不及理解，邪恶势力已在多元宇宙中蔓延，世界即将毁灭，而只有在这个宇宙里，伊芙琳才能拯救世界…… 从不被所有人“看见”到崛起拯救世界，杨紫琼和关继威的角色，恰好在某个角度上映射了他们在好莱坞的经历。关继威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是万事先找自己的错，“如果工作抢输了，一定是别人比我更配得到这份工作”。但他现在知道了：“我配，我可以，我不能再放弃。” 在奥斯卡颁奖礼上，他与39年前合作过的哈里森·福特拥抱，台下则是微笑的斯皮尔伯格，一切都像刚刚开始那般圆满。在后台，斯皮尔伯格走过来祝贺他：“你已经是位奥斯卡得奖演员了。”关继威说：“听见他说这番话，我就像得到了整个世界。” 一切都不一样了，不论是对关继威，还是像他一样的亚裔演员们。但回想过去的所有坎坷，关继威说：“每件事都有它发生的理由，也有它发展的必然方向。今后的我，可以挑战各种角色。” 接下来，关继威和杨紫琼还将合作一部剧集，叫《西游ABC》，题材仍然关注华裔移民家庭。不同于关继威前半生的另一个宇宙，正在向他敞开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