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

　　□汪志勇

　　大刘和小李同为70后，1991年一同从一所中学毕业，一起高考落榜。

　　大刘当时想，当地那家化工厂效益不错，进厂当工人，待遇比城里的事业单位收入还高，不如早点进厂工作。于是他参加了当年夏天化工厂组织的招工考，作为化工厂的职工子弟，被优先录用为化工厂的一名钳工。他很满足，比起他那些从技校毕业直接去“三班倒”的初中同学来说，已经好挺多的了。

　　小李比大刘小三个月，也矮了一个头。之前在班里全靠大刘保护，他才不被班里调皮捣蛋的同学欺负。小李的父母都是厂里的工程师，不愿意让儿子去当工人，逼着小李复读，一定要他去读大学，哪怕是自费的。

　　两人因此一别就是四年，最后又在化工厂尿素车间里相遇。

　　那天中午，大刘收工回班组休息室，安全员老张热情地招呼着一个静静坐在长椅上等待的人，道：“小李，这就是车间给你安排的师傅刘明国。”小李张了张嘴，想叫师傅却没叫出声。大刘挥了挥手：“哎，我们是老同学了，不用这么见外。”

　　一晃又是四年。小李已经是车间的技术员，大刘则是检修班的班长。大刘仍旧“小李、小李”地叫着，有时候手上全是机油，只用棉纱一擦，就去拍小李的肩膀。小李也毫不在意，每天仍是“刘哥、刘哥”叫着。两人经常一起加班，在被“肢解”的机器前激烈讨论该怎么修理。有时加班晚了，两人找个夜宵摊，一起咪口小酒，解去一天的疲乏。

　　时间是把杀猪刀，当两人的下巴圆润起来的时候，小李由于平时积极肯干，加上有大学文凭，符合厂里一直倡导要选拔专业能力强的技术员走上领导岗位的精神，自然而然地被提拔为车间副主任。老主任退居二线时，小李又被推荐为正职。此时，车间里原来的老员工不少都退休了，又进了许多新员工。但大刘在新人面前，还是“小李、小李”叫着，小李每次都严肃地点点头。

　　大刘以前不太注意身体，人到中年，腰肌劳损的毛病越来越严重，蹲着修机器有点吃不消了。恰巧车间里要新聘一位技术员。大刘想，隔壁合成车间和他一起当班长的张荣都已被聘为技术员，自己按资历和水平，也应该让车间领导考虑一下了。

　　那天下午，他敲开了小李办公室的门。小李晓得了他的来意，似笑非笑地对他说：“这个事情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得经过车间班子讨论，并报给公司批准。”

　　“小李。”大刘张开嘴，看着办公桌对面那张异常严肃的脸，瞬间改了口，“主任，你看我符合做技术员的各项条件……”他口中称呼的主任——也就是原来的小李，突然露出了笑脸，点点头：“都是老同学，关键时刻我会说话的。”

　　大刘本来技术能力强，被录用为技术员，没招来太多非议。

　　这天，他在车间里作为技术员第一天上班，刚把办公室的地拖得锃亮，李主任就走了进来：“小刘，一号机昨晚状态不稳定，你去看一下。”

　　大刘愣了一下，说：“好的，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