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在乌镇戏剧节上露天演出 |
《苹果之上的一缕光》剧照 |
《月亮光光》剧照 |
小型演出现场 |
西瓜剧场 |
文/罗丽 整理提供 图/马迅之、杨小乱提供 编者按 4月16日本版推出《如何创造属于湾区舞台的那只“猫”?》,指出在广东舞台剧目“井喷”之际,也需关注戏剧创作的高质量发展。当下,大型剧场演出不断的同时,也有许多民营剧场加入,填补了城市小剧场文化的空白,为文艺市场的繁荣贡献不小。本期“粤派评论”继续聚焦粤港澳大湾区舞台艺术市场,关注民间戏剧这株“野百合”绽放于百花园中的身姿,以期推动岭南戏剧创排演的高质量发展,找到属于湾区的那只“猫”。 在世界各地,除伦敦西街、纽约百老汇的商业戏剧舞台之外,还有“外百老汇”“外外百老汇”这样供不同类型舞台作品生存的演出空间,例如分布在首尔大学路上的十几个中小型剧场正是韩国音乐剧演出最为活跃的地区。近些年来,在广州大剧院、广东艺术剧院等大型演艺场馆的聚合效应下,越来越多的民营剧场在广州出现。正佳剧场、西瓜剧场这样的民营中小型剧场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填补了城市小剧场文化的空白。 然而,仅仅拥有剧场还不足以构建起一个城市丰富多元的戏剧生态,至为关键的是需要大量形态多样、体量不一的优质演艺作品供观众选择。到底粤港澳大湾区的民间戏剧生态如何?近日,几位活跃的民间戏剧事业参与者聚谈湾区民间戏剧这朵“野百合”—— 广州:民间戏剧氛围越来越好 罗丽[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副院长、广州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一年一度的乌镇戏剧节是全国戏剧人、戏剧观众最为关注的戏剧盛会,每年都会从数百部报名作品中选取18部参加演出,并从这18部作品中选出6部进入决赛,最终评选出每年的小镇奖——最佳戏剧奖。在最近几年的青年竞演舞台上,不乏来自广州的作品,但是很可惜的是多年都未能进入决赛,一直到去年的第九届乌镇戏剧节,由广州青年戏剧人米立所创作的作品《月亮光光》终于成功杀入决赛,并且赢得了最高奖项“小镇奖”——最佳戏剧奖。 这是首次广州本地的民间戏剧作品在乌镇青年竞演的舞台上被认可。这部由米立自编自导自演的“小”作品,连同原班人马多年前的旧作《抱枕人》共同组成“南方怪人”系列,以连台戏的方式在广州大剧院实验剧场上演。原本计划只演两场,但却受到了本地戏剧爱好者的关注热捧,又临时加售了下午场,展示出本土民间戏剧火红蓬勃的一面。 杨小乱[自媒体“剧场摩天轮”主理人,剧评人,资深演出工作者]:广州目前相对活跃的民间戏剧团队有十多个,参与的大部分都是戏剧爱好者,他们坚持民间的戏剧创作与表演,很多团队不断有新作发表,表演场地是“西瓜剧场”或是一些酒吧、小剧场等空间。有的会向观众收费,有的免费,重要的是可以让更多的人看到戏剧。其中相对活跃的是空壳戏剧工作室和生白剧场这两个团队,成员规模都已达到三十人左右。除了一些可以商演的小作品外,他们也会经常举办工作坊表演和读剧活动。 马迅之[广州空壳戏剧工作室创始人、主理人、导演]:广州的民间剧团大多成立于2015年至2018年这几年。2009年,广州话剧艺术中心戏剧教育培训部成立,开设一系列的戏剧培训课程与活动,让广州甚至珠三角的戏剧爱好者有了学习的机会与平台。上戏剧课的朋友们自行组队创作,便有了民间剧团的雏形。2015年,时任广州话剧艺术中心戏剧教育培训部主任的姜迪武老师在国内外邀请了众多优质的戏剧导师前来开课,包括深圳大学吴熙老师、香港“喜剧之王”詹瑞文、法国戏剧大师Philippe Gaulier、上海的王彬冰老师等,他们把一些戏剧理念传递给广州的戏剧创作者们,戏剧创作者们把这些戏剧理念运用到创作之中。因此,广州非职业戏剧节越办越好,也为年轻的创作者们提供了展示的机会与平台。循序渐进,良性循环,民间戏剧氛围越来越好,空壳戏剧工作室、生白剧场、子不语剧团、青林剧团等民间戏剧团队相继成立。作为一个独立民间剧团,空壳戏剧工作室每年大戏小戏的创作量在15部左右,也有很多作品最后没有公开演出。相比之下,民间剧团的演出机会略显不足。 港澳深:初心未变“为爱发电” 罗丽:除广州外,大湾区的其他城市,香港、澳门、深圳等地的民间戏剧活动情况如何? 杨小乱:香港、澳门两地的民间剧团基本都是由专业人士组成。到2022年为止,香港戏剧协会登记在案的戏剧团队就有160个,而澳门的体量会小一些,有三四十个。这些团队基本上都以粤语演出,作品面向的也都是本地观众为主,而当地政府也会给所有有需要的团队提供补助。深圳情况和广州类似,民间的戏剧团队有10个左右,其中有由专业院校毕业的人组成的团队,也有由爱好者组成的团队。其中专业的团队已经在进行商业演出的创作和运营了,而其他几个由爱好者组成的团队,目前更多还是有点像俱乐部的样子,暂时无法进行商业演出,更多是让成员们可以在团队中享受戏剧的乐趣。 罗丽:由此看来,民间剧场的初衷和现状是否有落差? 嘉庆[“西瓜剧场”创办人]:确实有点落差,具体在于小剧场的观众数量并没有增加,整个行业也非常艰难,无论戏剧人、剧团、小剧场都没有可以持续的资金。 米立[青年戏剧人,生白剧场联合创始人、生白剧场团长]:生存状况还是不太乐观,有点类似乐队圈的生态,据我所知很多民间剧团的戏剧人要不还有其他本职工作,要不在做着生意,例如剧本杀。 杨小乱:民间戏剧人以戏剧创作、表演为全职的还是少部分,大多数人有自己的本职工作,然后用业余时间来参与戏剧活动。而那些全职的民间戏剧人,相对来说收入并不是特别稳定,主要还得看是否有足够的表演课或者上演率来养活自己,或者就是要有一个副业来让自己的生活宽裕一些。例如,“西瓜剧场”在海珠区江南西地铁站附近的老居民区内,开业到如今已经5年了,目前通过场租和一些周边的运营,据我所知已经实现收支持平了。 马迅之:不少的民间戏剧人依旧是“为爱发电”。庆幸的是,有一部分人目前仍未放弃,走出疫情坚强地“活”下来,并且热爱戏剧的初心未变,坚持创作。 “南方”特色:接地气,质朴,野性 罗丽:这些年湾区民间戏剧作品获得过哪些荣誉? 杨小乱:目前湾区的这些民间剧团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可能就是生白剧场的米立所创作的“南方怪人”系列,这个系列的《抱枕人》拿下了2018年广州大学生戏剧节暨青年非职业戏剧节的最佳剧目和一系列个人奖项,《月亮光光》则拿下了第九届乌镇戏剧节青年竞演的最佳戏剧奖,这可能也是目前广州的民间戏剧创作拿到的最高荣誉。 马迅之:空壳戏剧工作室2021年广州青戏节最高奖作品《三室0厅》在不同城市都有演出;生白剧场作品《月亮光光》最近也启动了全国的巡演;空壳戏剧工作室坚持走市场,让作品接受市场的检验,从而找到创作表达与大众喜好相平衡的点;2019年空壳创作的一部30分钟的轻喜剧作品《金鱼》,原先抱着实验的心态做的戏,如今在全国演出了40场,也是一次民间戏剧与商业探索的实验。 罗丽:和北京、上海等地的民间戏剧相比,有哪些优势又有哪些不足? 马迅之:北京、上海因为有中央戏剧学院、上海戏剧学院这些专业院校的基础,民间戏剧的发展会更加专业化、系统化。而对于湾区的民间剧团来说,特别是广州的民间剧团,大多非科班出身,会更加吃力一些。不过非科班出身的人也有一些好处,就是没有那么多固有框架限定,更接地气,很质朴,野性。 杨小乱:所谓“南方”,有着独特的本土特色,粤语及广东文化几乎贯穿其中,更显生活化,所呈现出的戏剧样貌也与北京上海有很大不同。例如,米立所创作的“南方怪人”系列作品,温情且不煽情。 嘉庆:广州的观众可能接触舞台剧比较少,接受程度比较低,而且广州人比较“实在”,所以卖票比较困难。 米立:广州民间戏剧团体之间竞争不大,团与团之间关系良好,爱好者足以撑起一片天。 “小圈子”的魅力与反思 罗丽:民间小剧场戏剧的演出空间小,由此决定了小剧场戏剧剧目篇幅短小、演职员和观众较少、舞台布景处理灵活、制作成本相对较少。同时,又因舞台与观众席距离近而拉近了观演距离,从而增进观众与演员的交流,这正是小剧场演出的价值与魅力所在? 马迅之:我觉得民间戏剧现在来说还是比较小众,但是它在不断发展,不断破圈,找到与其他艺术形式结合的表达,让更多人了解到民间戏剧。我们在创作中坚持自己的表达的同时,也非常期待观众的反馈,所有的戏剧都是需要观众的,完全不顾及观众期待的创作也找不到太好的落脚点与发展方向,我们在创作中会考虑到这些点。至于票房,也是要慢慢培养,只有不断出好的作品,观众才会来买票,才会有好的票房,然后继续新的创作。我觉得这需要一个良性循环,也是剧团发展必经的道路。 杨小乱:民间戏剧本来受众群体就比较小,能交流的人也少,也就自然会觉得像“小圈子”了。其中大部分作品暂未有太好的票房成绩,我们在创作及制作的时候也不太会考虑这些,所以相比于自身的表达,观众的票房期待可能会放在相对靠后的位置。 嘉庆:我觉得现在剧团的创作已经有从观众的角度去考虑了,希望尽快融入大众,这是不是好的现象我不知道,但是已经有人看到了,可能也是要向票房妥协吧。 米立:民间戏剧是“小圈子”,但并非有意为之。目前为了让更多人走进剧场,我觉得是需要适当考虑观众的期待的,票房也一样。 罗丽:民间戏剧与主流戏剧、商业戏剧之间的关系如何? 马迅之:民间戏剧某种程度来说会逐步发展成为主流戏剧。这几十年来,进入小剧场看剧的观众越来越多,所以在经过不断的市场探索与实践之后,我相信民间戏剧会越来越走向商业运作,在更多观众面前亮相。民间戏剧在保留其尖锐性、实验性、批判性的同时,会与商业戏剧结合得越来越密切,相信会有一些经典作品诞生。就像近年来非常火的九人剧团源自北京大学,就是通过不断的创作实践积累,打造一批优质的剧目,让观众熟知,得到观众喜爱。 杨小乱:民间戏剧与主流戏剧、商业戏剧其实有很多交集的地方,只是相对而言,民间戏剧在作品的成熟度上会有一些参差,参与的人员在专业度上也有不同,联合或者转化需要看本地是否有平台可以来做。 丰富戏剧市场,添加独特气质 罗丽:展望未来,湾区民间戏剧能否出现经典作品? 马迅之:一定会的,而且我相信不久将来就会有一系列经典作品诞生。因为湾区民间戏剧这群人的执着与努力,在商业市场实践中,他们会带着这股冲劲,不断打磨作品,找到更加接地气的表达方式,从而创作出经典作品。 杨小乱:湾区各个城市,在地理上相连,使用的是共同的语言,有着一致的文化,相信戏剧创作也会有更多的合作。而在这样的前提下,自然会孕育出广受大众欢迎的作品,这个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罗丽:在2022年“纪念中国当代小剧场戏剧40周年系列活动”中,国家话剧院的査明哲导演曾说:“如果说在大剧场里更多感受的是庄重、规整,建构和期待的是平衡与完整;那么在小剧场中更多体验的是亲切、自由,寻求和期盼的是变化与打破。内容与形式上不拘一格地探索、创造,是小剧场戏剧生命力之所在。”你们认为,民间戏剧对于戏剧生态而言,有什么存在意义? 马迅之:某种程度上来说,民间戏剧吸收着主流戏剧的养分,也丰富了戏剧市场,在主流戏剧中添加了一份独特的气质,它从群众中来,具有一定的生活气息,接地气且具有思想性、实验性、批判性,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也会给主流戏剧带去一些刺激。 杨小乱:主流戏剧和商业戏剧都会顾及观众的接受能力进行创作和演出,而在民间戏剧的创作中,观众的需求并没有被放在最前面,更多的是创作者的表达,你可以做符合观众期待的作品,也可以去做引领观众欣赏水平的作品,甚至也可以去做“冒犯”观众的作品。其存在的意义,是让更多人可以尝试戏剧艺术,并非一定是专业出身,更重要的是你热爱戏剧的表达,以及享受戏剧创作、表演的过程。同时它也拓宽了戏剧的边界,去做一些主流戏剧、商业戏剧不做的内容,从而找寻到下一部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