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榜的日子

　　□李佑伦

　　高考开榜的日子，他刚好在荒无人烟的高原工棚里工作。

　　他家没有高考学子，但他依然有牵挂的对象——哥哥的女儿今年高考。考前，他每天晚上打电话询问侄女的情况。他怕家里人烦，头天是打给哥哥，次日打给嫂子，隔天又打给母亲，轮着问那几句不变的话：娃娃今天状态如何？心里紧张不？昨晚上学习到几点……但侄女9号考试结束后，他已有半个月没给家打电话了。

　　晚上室友回来，早早地上了床，把被子垫在背后，跷起二郎腿，没急着睡，和他一样焦急地等待着揭榜时刻的到来。室友家里也没有高考学子，但他有两个干儿子——干儿子也是儿子啊。

　　他们两人都盯着手机看时间。三分钟、二分钟、一分钟……22：00到了！室友兴奋地从床上弹起来，紧握着手机，脸色绯红：“开榜啦——”然后一边在屋里快速地绕圈，一边嘟囔着：姐姐的儿子读的理科，一模二模都全校排第二，考后预估能有690分……

　　他也说了句：“又开榜了。”声音很低，像是从地底发出的。

　　22:05分，室友实在忍不住了，他想知道干儿子实际考分查到没有，于是拿起了电话翻出电话簿……他赶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掉了室友的手机。

　　“不能打。”他说得斩钉截铁。

　　室友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

　　他真诚地笑笑，手还握着室友的手机，再一次补充：“最好不要打。”

　　室友眼白朝上翻了翻，有些不解。

　　他吐出一口长气，想起自己15年前的高考，也是信心满满地进了考场，原以为稳操胜券，不想结果出来却离二本还差一分。当时母亲都准备好了谢师宴，结果从来不生病的母亲当场倒下，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父亲灌下两瓶高度白酒，也浑浑噩噩了半个月。

　　想到这，他不紧不慢地向室友解释：“万一考得差呢，你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室友剜了他一眼，扬起手，想打人的样子：“你嘴欠啊，我干儿子成绩好，重点中学重点班。”

　　他嘿嘿一笑，声音很轻，但也十分在理：“平时成绩和高考成绩不是直接画等号的。好成绩的考差了，差生超常发挥，常有的事。何况，成绩好，心愿就高，现实和心愿总是会有差距啊。”

　　细细想想，还真是这样。室友知错般地将手机放回包里，重新仰卧在床上：“哎，好焦心哟。”

　　他安慰地说：“别着急，考好了，他们自己也憋不住。知道最亲的人都在等消息，他们会主动打电话告诉你的。”

　　室友摇头，对这说法还是表示怀疑。

　　他说：“你想想，多少人买个早市水果，都会在朋友圈晒一下；去外面吃个饭，桌上有哪些菜，朋友圈里也得亮个相；节日里娃娃们送朵花，都不厌其烦地炫……这儿女高考的大事，能不让亲朋好友知道？那多难受啊。”

　　室友嘿嘿地笑，干儿子的妈妈还真是这样的人。于是，他点开微信，盯着朋友圈，等候新消息的出现。

　　11点……

　　12点……

　　已是凌晨1点……

　　两个家里并没有高考学子的人，竟也陪着高考学子及家长们一起煎熬着。

　　室友再次起床，来到他床边。他说：“他们会不会只顾着高兴，把我给忘了？或都忘了发微信？”

　　他笑笑，像是故意捉弄他似的，点点头：“这事，完全有可能，高兴过头了嘛。”

　　室友搔着头皮，面露难色：“咋办呢？”

　　他嘿嘿笑：“好办。”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室友，“你用我的手机给他们打电话，你捏着鼻子说，就说找我，装作打错了，然后你仔细地听他们的话语，留意他们的反应，一定能体察出他们此时的心情，分数决定心情嘛……”

　　“嘻嘻嘻……”室友朝他鸡啄米似的点头，“这智商！”他摇头又咂嘴，自叹不如。

　　这时，两个人的手机竟同时响了起来，叮铃叮铃……寂夜里，这声音清晰又欢悦。两人给吓了一跳，慌乱中抓起手机，一时都搞不清手中到底拿的是谁的电话。他去抢室友手中的手机：“我的，我的。”室友更是欣喜若狂，生怕好消息被抢走，也拿着手机直嚷：“我的，我的。”

　　不慌不慌，肯定是好消息，而且两人都有。找回各自的手机，他们摁下接听键，然后一人一个屋角去认领自己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