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降

　　□魏福春

　　女人每天早上8时，上班一样准时来到小区门口。当有业主进进出出时，她都会频频举起手打招呼：阿姨好！爷爷好！大哥早……

　　女人40岁出头的年纪，粗眉、大眼，结实、健壮。这个小区建成之初，她就在这里回收废品了。她踩着那辆黄鱼车，跟着那些送家具或家电的货车进来，出去时车上总是堆得满满当当的。女人车龙头上总挂着个小纸牌，上面写着她的手机号，一来二去，大家都收藏了她的电话，一有大件垃圾要处理就会给她电话。

　　小区有700来户人家呢，那些搬迁的人家经常为一地垃圾而犯愁，女人呢，嘴甜手勤，只要一个电话她就上门来，麻利地把堵塞在过道里的包装箱等杂物一一收拢捆好，把能回收的东西打好包，顺便把地都扫了，再把垃圾都装袋搬走。所以，有时她要付钱给业主时，业主都摆着手说：“不用啦，你这是在帮我们的忙呀。”

　　一晃10年过去了，女人的模样似乎毫无变化，整个人也不像刚来时那般灰头土脸的，肤色还白净了许多。她依旧开着那辆黄鱼车，只是车上安装上了小马达，拉再多东西似乎都能跑得像一阵风一样。据说那是7号楼802室的老顾帮她改装的。老顾退休多年，一人居住，老婆女儿都在国外。他早年在企业做修理工，后发奋努力，读完夜大去了一所中学当英语教师。老顾颇为清高，平时和邻居来往不多，不知怎么却对这个女人挺有好感，家里的报纸杂志以及更新换代下来的旧家电之类物件，统统都交由女人处理。

　　女人家里有男人和女儿的，为了女儿读书，男人一直留在老家照顾，而且他本身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农科站技术员，所以女人出来打工，他便没有跟着。去年女儿考进了省重点寄宿制高中，男人才跟着女儿一起到城里来了。其实这些年女人常年在外，他一直不放心，但总没时间来看看。

　　男人从天而降，女人又喜又恼。喜的是男人的到来她无疑有了依靠，恼的是男人为自己丢下了工作。男人笑了笑：“老婆重要！”男人没说，他只是请了一个月的假。

　　男人在身边，女人的心情阳光一般灿烂。她啥也不让男人干，她舍不得。但想不到——

　　男人这次来是有原因的。之前在老家有不少关于女人的风言风语，说她看上了城里的老男人。他只是不信，却又不得不信，于是想亲自来看看，结果他发现——女人果然一到周末就要往一个老男人家里跑。

　　男人想问又不敢问，这天，又是周末，女儿出去补课了，女人不久也出门了。男人忍无可忍地跟在女人身后，一直来到7号楼楼下。在楼下不安地徘徊了许久，男人终于控制不住怒火，冲上了802……

　　门铃响了一会儿，女人来开的门，手上还拿着拖把，正在做保洁。男人手心里全是汗，他与女人面面相觑，刚欲发难，却将已到喉咙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书房里传来一阵英语对话声，发音纯正的是个男人，而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他太熟悉了，中考前每个周末的下午，女儿在房间里就是这样学习英语的……男人恍然大悟，原来女儿说找到一位好老师补课，最近英语成绩稳步上升，这就是原因！

　　男人有点尴尬地拿过女人手里的拖把，说：“我来！”女人嗔怪着：“谁要你来帮忙？”心里却美成了一朵花——只是女人并不知道，男人原本是来……

　　只管背过身去干活的男人一脸愧疚，对女人，还有书房里的老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