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塔里木河

　　□谢锐勤

　　9月初，沿着塔里木河来到南疆的库车、轮台、库尔勒等地，看到横冲直撞的河流后，才真正领略到大河之魅力与伤痛。

　　作为南疆地区的母亲河，塔里木河的影响无处不在。塔里木河发源于天山山脉和喀喇昆仑山，沿塔克拉玛干沙漠北缘，穿过阿克苏、沙雅、库车、轮台、库尔勒、尉犁等地南部，最后注入台特玛湖。塔里木河全长2179千米，流域面积102万平方千米，是中国最长的内陆河。

　　历史上，由于塔里木河如脱缰野马，经常改道，地理因此变成流动的。最明显的莫过于罗布泊“死亡之海”的形成，它曾是中国第二大内陆湖，20世纪中后期因塔里木河被过度取水，导致下游断流，罗布泊周围沙漠化严重，至1972年完全干涸。走在轮台塔里木河边，大河既宽敞又浑浊，两边是连草儿都不愿扎根的沙漠，大风吹起的漫漫黄沙时不时落入河中。

　　地理的变动也令王国、财富与生命流徙。古代西域三十六国的兴衰成败大体依赖河流走向，水草丰美时国家兴旺，河流断流时城池消失。水成为这片土地上最重要的主宰者。最著名的是楼兰古国的消失，也因此造就人世间许多悲欢离合，坚定的僧侣、感慨的戍卒、欣喜的商贾、惆怅的怨妇……远古的气息仍保留在唐诗宋词的记录中，飘荡在塔里木河的水脉中。

　　不仅人的生命飘忽不定，胡杨林的存亡也无法自主。在轮台塔里木胡杨林公园边缘，一片枯死的胡杨林或弯曲倒伏，或仰天长啸，或静默无语，或豪情万丈，“矫如龙蛇欻变化，蹲如熊虎踞高岗，嬉如神狐掉九尾，狞如药叉牙爪张”。没有水的滋养，胡杨林无论两千年前多绚烂，而今都将化作永恒的姿态矗立在戈壁滩上。环境有多残酷，血性就有多浓烈。

　　连人都生死未卜时，文明就更是风雨飘摇了。季羡林说：“龟兹是古印度、希腊-罗马、波斯、汉唐四大文明在世界上唯一的交汇之处。”如今，只能在克孜尔千佛洞、苏巴什佛寺遗址、克孜尔尕哈烽燧等遗址中一窥龟兹国的艺术，在尼雅遗址、喀拉墩遗址、安迪尔古城、热瓦克佛寺等遗址中感受于阗国的文明了。

　　为什么一条河流穿过沙漠却不被覆盖？因为有冰山雪水，塔里木河一直没断流；因为有河水滋润，两岸草木也繁衍。然而，新中国成立后各种水库、大坝、拦河闸等引水工程建成，塔里木河各支流水源日趋减少，城乡沙化现象越来越严重。21世纪以来，国家推进塔里木河全流域治理，生态环境才有所改善，开始有水流复达末端的台特玛湖。但，离开一定的水域后，植物之凋零与村庄的破败仍显而易见。一条河被“污染”，就好像一个人得了慢性病，河流的功能和生态会变“残废”，但恢复的希望一直在，只是需时间，需持之以恒的努力。

　　面对孤零零的大河，想起岑参在《轮台即事》中所写：“轮台风物异，地是古单于。三月无青草，千家尽白榆。蕃书文字别，胡俗语音殊。愁见流沙北，天西海一隅。”古往今来，轮台都是一个生存艰难的地方。是啊，没有谁能战胜大自然，史上西域三十六国再巨大的财富，再灿烂的文化，都经不起塔里木河一次调皮捣蛋。

　　对于大自然，对于母亲河，人类只有一种态度：敬畏、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