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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笔书写不尽如人意的“六乡”

来源:羊城晚报     2023年11月19日        版次:A06    栏目:洞见    作者:陈剑晖

    

  

  □陈剑晖

  

  喻大翔的这本散文集,书名有点别致,叫《六乡书》。“六乡”指的是什么,翻开目录,原来“六乡”指的是“故乡”“情乡”“心乡”“衣乡”“学乡”“他乡”。

  在喻大翔笔下,故乡显然是令人失望、使人心痛的。虽然这个叫“湾子”的地方依山傍水,曾经很美,但后来山秃林空,鸟飞走了,野鸡、野兔也不来了。不仅如此,故乡“几十年来并没有什么改变,改变的是我越来越疮痍的心。我经常在挚爱的亲情与破落的故乡之间被折磨的创痕累累”。喻大翔没有像当下许多散文那样一味赞美故乡。他的故乡书写没有文艺腔,也没有太多浪漫的“乡愁”。他之所以无法切断故乡这根脐带,仍然深情凝视这一方水土,是因为那是他的家乡,是他生于斯、长于斯的生命的归宿地。

  所以,喻大翔叙述故乡的人事,还原童年的记忆,描写故乡的风物,与其说是为家乡扬名唱赞歌;或者展示客居异乡游子那种“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的雄心壮志,不如说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寻找与返回。他寻找的是“我”的来路,“我”的亲情和灵魂;返回的是“我”的初心,“我”的根。然而白云苍狗,世事沉浮,故乡早已不是“我”儿时生活过的故乡,故乡更有许多不尽如人意之处。面对着这个“不忍看,不忍想,不忍归”的故乡,客居异乡的游子何为?显然,喻大翔的感情是复杂的。《六乡书》不同于时下大量的“乡愁书写”之处,一是远离抒情化与牧歌化;二是拒绝游客心态,既不走马观花,到此一游,也不发高论空论,做表面文章;三是其感情基调是复杂的,其间既有对故乡景物和风俗人情的细致精准的描写,有讽刺与批评,亦有“同情之理解”。上述几点,正是《六乡书》的独特处,也可视为喻大翔独特的乡土情怀。

  喻大翔是散文“真实论”的拥护者,同时也是这一散文观的实践者。他的散文基本上都采用了“贵依其本,宜本其实”的写法,并在真实的前提下注入真情与真诚。在《致母亲》中,当得知母亲离世的消息,他痛彻地写道:“我不忍看到家人万状的痛苦,我更不忍看到病魔把活生生的您折磨成一架瘦骨的惨象,又在一筹莫展的儿子面前停止呼吸。我无力救助您,却采取了逃避的态度,我是多么缺乏您那样的勇敢与坚强啊!”不但有真实的描述,而且有真挚的感情和真诚的态度,还有忏悔、自责与负疚。而在《致父亲》里,这种舐犊之情更为复杂,“我”一方面佩服父亲的“苦干能干,善于交际又不畏强权”;一方面又批评父亲太耽于烟酒和各种赌博游戏, 还有他的主观武断,正是这种主观武断,导致了大妹的惨死。喻大翔的这一类散文,都写得十分真实质朴,既有疼痛与感伤,又有亲情、爱与自责。

  喻大翔的散文一般都较短小,他无意于大题材大场面,而更乐于从平常的日常生活中发现诗情和意义。尤为可贵的是,他的散文十分注重立意构思,文思婉曲,结构精巧,想象力丰富。比如《门》,从母亲为我们敞开生命之门,写到门的各种形式与质料,“我”走过的各种各样的门以及由门引起的感悟,再联想到“门第”与当今社会中流行的“有门路”和“走后门”,最后的结论是:“一些门不断在关闭,而另一些门总在设法开启,但我真担心公元的年号数字积累越高,名目繁多的门越来越络绎缤纷,多一个门其实就多了一把锁,多一个守门人,多一道关卡。”这样的运思方式和想象力,颇有钱钟书《窗》的味道。

  由于早年写诗,出版过《永远的藩篱》等诗集,这样,喻大翔的散文在展示日常生活的原生态时,自然便穿插进了许多的感觉、印象、幻想、联想和意象。特别是他的散文语言,不但准确精美优雅,而且有诗的想象和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