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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届粤派评论“锐评家”论坛——“广州文学与文学广州”在穗举行

让文学之光,持续照亮这座城市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03月03日        版次:A24    栏目:    作者:孙磊、陈晓楠

     “锐评家”论坛现场 吴小攀 摄

     刘茉琳,湖南长沙人。广东技术师范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副院长、教授。

     唐诗人,1989年出生,江西人。暨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李浩,1997年出生,广东梅州人。中山大学中文系博士生。

     陈崇正,1983年出生于广东潮州,北京师范大学文学硕士,现担任广州市文艺报刊社副社长、广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梁宝星,1993年出生,广东肇庆人,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九届高研班学员,现为《花城》杂志编辑。

     宥予(原名王萌),1990年出生,河南夏邑人,现居广州。

  

  文/羊城晚报记者 孙磊 陈晓楠

  

  2月29日下午,首届“粤派评论‘锐评家’论坛——广州文学与文学广州”在金羊网演播厅举行。

  论坛邀请首批羊城晚报“粤派评论”锐评家——刘茉琳、唐诗人、李浩、陈崇正、梁宝星、宥予,以广州文学创作为主题,探讨文学中的广州形象,以及广州文学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近些年来,羊城晚报以粤派批评·陈桥生工作室为平台,不断加强文艺评论的组织策划报道,对形成以“粤派批评”为特色的广东文艺评论作出了贡献。

  在新的媒体生态环境下,为进一步发挥羊城晚报文化大报的品牌优势,通过文艺评论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自2023年以来,羊城晚报文化副刊部依托粤派批评微信公众号平台,在线上线下积极开展文艺评论工作,取得较好的社会影响。

  其中,粤派评论“锐评家”的推出即是重要抓手之一,旨在将青年评论家力量组织起来,增加多元新媒体产品供给,立足岭南,以锐发声,以评促创,向海内外讲好湾区故事、中国故事,增强中国文化的传播力、影响力。

  此次论坛由羊城晚报社、岭南文化传播研究院主办,中国文艺评论(暨南大学)基地协办,羊城晚报文化副刊部、广东羊城晚报数字媒体有限公司承办。

  何谓广州文学?广州文学有何特征?在新媒体时代,地域书写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在此,听听六位“锐评家”的锐见——

  

  【评论家视角】

  

  刘茉琳:警惕短时标签,拒绝符号化和景观化书写

  

  广州文学有非常良好的生态环境

  

  广州文学如同细水长流,虽不似其他地域文学那般爆发性强烈,但它稳定而深沉地反映了广州的形象。新世纪以来,如“文坛常青树”张欣等作家的作品都是如此。然而,我们在谈论广州文学时,总难免感到一丝遗憾——缺乏那种强烈爆发力的文学形象。

  在广东的本土文化建设中,我们也引进了众多外地作家,例如鲍十这样的作家,他们的到来丰富了广州文学的内涵。鲍十在广州的创作,例如短篇小说《西关旧事》《冼阿芳的事》《在小西园饮早茶》《卖艇仔粥的人》《咸水歌》等,都是以广州为背景的小说,作品十分细腻,生动描绘了这座南国都市的独具魅力的市井生活。

  广州文学的体裁不仅仅是长篇小说。广州文学可以触及的面非常多样化,包括诗歌、报告文学,包括作家黄灯的非虚构作品,等等。从时间序列上看,无论是近代、现代还是当代,甚至未来故事,都有作家在书写。广州文学有非常良好的生态环境。

  

  虽有遗憾,但也信心满满

  

  我们期待广州文学能够拥有一个鲜明的风格。但风格一旦鲜明到极致,又存在故步自封的风险。所以我们需要从更多角度去理解广州——它是一个复杂而生机勃勃的生态场。我们不应局限于某种文体、某个作品或某个人物来代表广州。

  对广州文学,需要更多的宽容和耐心。应该警惕那些短时标签化、符号化和景观化的书写方式。而作家和评论家则应当努力寻找真正具有生命体验感的创作元素。

  总而言之,我认为广州文学无法被简单定义。广州文学正处在成长之路上,虽有遗憾,但也信心满满。我们期待更多优秀作品的出现,并相信这不仅仅是一个梦想。广州文学将继续以其独特方式,讲述这座城市的故事,并在全国乃至世界文坛上发出自己独特而坚定的声音。

  

  唐诗人:广州需要作家用文学去“填空”和“掘经”

  

  “填空”:一个充满文学可能性的空间

  

  对于广州文学的定义,我认为不必过分纠结于概念的明确性。从广义上讲,广州文学包括了所有生活在广州的作家的作品。而聚焦于狭义的广州城市文学时,关注的是直接描绘广州城市生活、风土人情的文学作品。这样的作品不仅限于广州作家创作的,也包括了那些作者不在广州但写到了广州的作品。如林棹不在广州,但她的《潮汐图》涉及近代广州,当然也可以视作广州城市文学。

  现在关注广州城市文学的,大多是新移民群体。因为对这座城市充满感情,所以才会去书写它、阅读它、研究它。对于新移民来说,广州是一个充满文学可能性的空间,需要去“填空”。“填空”的意思是,去到一些街道,不仅可以看到具体的景观,更可以想象到它背后的文学文化内容,这是广州特别缺的东西。城市空间不仅要有物质,更要有文化。现在流行citywalk,在广州citywalk除了能找到美食,也应该有发现文学、文化景观的可能性。

  

  “掘经”:挖掘本土经验,重新发现广州

  

  这几年,有许多作家在书写广州。林棹《潮汐图》写了近代广州,葛亮《燕食记》、张欣《如风似璧》写了现代广州,王威廉《你的目光》等写了当下广州,梁星宝用科幻的方式写广州,包括宥予《撞空》写广漂故事,这些作品都很优秀,从历史也从空间维度丰富和填充着广州城市的文学和文化内涵。

  展望未来,相信广州文学会有更多积累和发展。广州的城市文学,或许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就像北京或上海的城市文学那样厚重经典,但广州可以不断地吸引更多的青年作家来这里创造新的文学风景,可以为中国城市文学开拓新的可能。

  如何开拓新的可能?除了“填空”,“掘经”也是一个关键词,即挖掘经验之“金”。广州有很多值得挖掘的经验,像《繁花》里涉及的外贸经验,像纺织业、时尚产业以及现在天河这么多的游戏行业经验,这些都是值得作家去挖掘和书写的。

  作家不应该只是写那些已成为符号化、景观化的东西,要深入挖掘那些以往在很多人看起来可能很不文学、很不重要的经验,然后用文学的形式去表现它,这是很重要的方向。

  

  李浩:融入个体生命经验,自然就能把一座城市写活

  

  真正写出广州的精神气质

  

  当我们在谈论广州文学的时候,往往聚焦于作品,但其实文学并不是一个狭隘的概念,而是一个场域,是一个生态系统。当我们谈论文学的时候,要关注到与文学相关的出版、发表、接受,以及评论家的批评,还有评奖,这些共同构成了一个文学生态系统。比如广州的文学杂志《花城》《广州文艺》《作品》,广州的文学奖“花地文学榜”,广州的文学出版社花城出版社等等,这些都是广州文学的一部分。

  什么样的作品可以称为是广州的文学?它不单是一些广州元素加入,比如肠粉或猪脚面,这远远不够,只有真正写出广州这座城市的精神气质的文学才是广州文学。

  我去年读到了一部印象非常深的作品,就是魏微的《烟霞里》。这部作品并不是刻意在写广州,而是把她的生命经历融入这座城市,在写作中自然而然地把广州写活了。她的写作在我看来是一种“放血式的写作”,把自己的生命经验完全放进去,感情浓度非常高。这部作品也可以说是魏微献给广州的一份非常珍贵的文学礼物。

  

  广州文学不能偏安一隅

  

  谈广州文学的未来,可以从两个层面去谈,一是从现实的文化话语层面去谈,要想让广州文学在全国范围内有比较广泛的关注度,要制造一些概念,通过一些话题引起关注,不然很快就会被淹没在茫茫文海之中。今天文学生产其实是远远过剩的状态,没有相关话题的讨论,很快就会随风消散。近年来“新南方写作”就是一个很好的话题,通过这个话题的讨论,南方以南的诸多省份的文学都得以被照亮。

  第二是从创作层面来谈,创作者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同时也属于时代的路。现在广州很多中坚力量的作家都慢慢找到了自己的写作之路,广州比较活跃的青年作家不约而同地转向科幻文学的写作,而且他们选择的不是传统的科幻文学,而是纯文学科幻或者说是科幻现实主义。

  这种文学题材跟广州是非常贴合的,因为广州是一个既古老又非常具有科技感的城市,当下举目皆是科技,科技现实也可以说是当下最大的一种现实,如果能够抓住这一点,把科幻当作一种方法,或许就能真正把握当下的生活,从中会产生非常优秀的作品。

  总之,广州文学不能偏安一隅,要有革新当代文学乃至当代文化的勇气和魄力。

  

  【作家视角】

  

  陈崇正:广州文学是流动的,如同南方的植被在不断成长

  

  真正浸泡过才能写出这座城市的故事

  

  过去四十多年,广州有着大量外来人口,也包括作家群体。这也使得我们不能用静态的眼光去看待广州文学,因为它是流动的状态。很多作家从家乡出发,来到这里生活、写作,然后又离开。

  许多作家其实是带着出生地的乡愁来到广州的。在一座新的城市里重新建立一个乡愁体系,再重新生发出一种文学,这是有难度的。这也可能是至今广州文学还没产生一个标志性的人物或者意象的原因。大众希望一座城市有它专属的文学形象,就像上海的王琦瑶和宝总、北京的骆驼祥子。但广州确实还没有。作家在这个时候相当于面对一场考试,面对你所生活的城市,仿佛天然有责任去为这座城市造像。

  在我看来,一个作家进行深度融入某座城市的写作,总是身体先行,你必须真的在一座城市里生活过,真正浸泡过,产生生活经验,然后才能生发出富有这座城市气息的故事,这几乎是一种必然的创作规律。

  

  广州文学生态非常健康、繁茂

  

  广州文学有一点很特别,广州的整个文学生态非常健康、非常繁茂。从最早的欧阳山的《三家巷》到张欣、鲍十再到现在的“新南方写作”群体,这里的文学生态如同南方的植被,一代又一代地在不断成长。在这种良性的生态下,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来一棵参天大树。

  更为重要的是,我认为今天的文学书写依旧是有效的,尤其是在广州这座城市,聚集着大量的写作者。我们更应该思考的是,广州这座城市,究竟有着什么力量让这么多作家凝聚于此并坚持创作?一说广州文学,大家首先想到的是小说,其实广州写诗的人特别多,我觉得这个是非常神奇的现象。像我认识的诗人安石榴,他在一个菜市场的楼顶建了一个属于诗歌的空间,取名“南风台”。楼下市场销售蔬菜家禽鸡,楼上则是他的世外桃源,一箪食一瓢饮,简直是广州文学生活的某种隐喻。

  这些热爱诗歌的人在广州写诗,从事着几乎完全没有经济收益的创作。在短视频泛滥的当下,在人工智能让所有人的面目变得越来越模糊的当下,文学仿佛一束从古老传统中穿透过来的光,重新照亮这座城市的诗意生活和温柔天性。

  

  梁宝星:挖掘广州地域特质,抵抗城市书写的同质化

  

  广州文学名家资源丰富

  

  今年是《花城》杂志创刊的45周年。仅从《花城》杂志来看,广州文学有璀璨的历史,以往很多名家名作都在这里首发,岭南文学那股勃发的“花的力量”让不少人惊叹。章以武的《雅马哈鱼档》就发在《花城》上,这篇小说对广州或者广州文学而言,是有相当的代表意义的。在那个文学的黄金时代,“花城”人办杂志、办文学奖,把程甲本《红楼梦》《平凡的世界》等作品和钱锺书、琼瑶、王小波等作者首次推介给读者。

  时间再往前推,有不少文化名人都曾南下广州,包括鲁迅、郭沫若、巴金、茅盾等,在这里留下名篇,这些文学名家对广州文学以及文学广州的塑造都产生了深广的影响。最近我正好参与编辑《鲁迅全集》,恰巧就拿到了鲁迅来广州的部分。我看的时候就觉得非常惊讶,他对广州的描写,无论是建筑还是美食,包括他对当地人一些行为习惯的描写,都非常亲切、好玩。广州不仅有丰富的名家资源,还有着多元的文化特征。作为两千年持续开放的通商口岸,很多文化都在这里聚集,包括东南亚文化、欧美文化以及港澳文化潮流等。

  

  对广州的书写会越来越开阔

  

  要想真正写出广州的特点并不容易。如今的写作大多是室内写作,在书店、咖啡馆交流,写作者大都被困在“原地”,看似大家都厌恶同质化的日常,但大家都在写同质化的日常。要想对抗这种同质化的书写,我觉得可以尝试找到一座城市或一个地域的典型特质。

  语言也是地方文化的特质之一。对抗文学的同质化,可能还要去发现地方语言,并在文本里用到它。以前我们都觉得语言要正统一点,读者才能接受。后来发现现在的小孩都在讲普通话,很多都不会说粤语了。我想我们应该把方言传承下去。我最近准备发表的一篇小说《荡漾》,写一个肇庆的青年去香港发展,里面人物的对话都是粤语。

  对于广州文学的未来,我觉得这座城市还会继续开放,继续包容,对广州的书写会越来越开阔。

  

  宥予:写广州要写出都市景观下人的处境

  

  我与广州经历过一场传统的“相亲”

  

  我对广州的了解过程,有点像是一场传统的“相亲”——在见面前对彼此都没有太多了解。那时候,我正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道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我妹妹在广州,她建议我先来这座城市待上一阵子。我便买了车票,踏上南下的列车。当我走出火车站的那一刻,被这里的植物所震撼。北方已是寒冷季节,而这里却依然保持着28摄氏度的温暖,花朵在11月底依旧绽放,我瞬间感受到了温情。

  当时我在宝华路吃一碗云吞面,美味令我幸福感爆棚。之前对广州没有任何印象的我,就这样突然而随机地来到了这里。虽然我没有专门去寻找关于广州的书籍来阅读,但我对这座城市最深刻的印象,是对街道和植物的观察。有时候,我可以在一条小巷中逗留数小时,沉浸在那份宁静中,这是我对广州最深的阅读。

  

  城市街道也在说话

  

  从创作层面上看,广州非常丰富。既可以写都市景观下人们的状态和处境,也可以涉及最前沿、最当下的问题,甚至可以回到传统古典状态,深入街区去写它们。

  要真正写出广州精神气质的文学作品需要独特的感受力和语言。广州许多街道都能让我感受到强烈的电影语言和文学性,但创作者需要有独特感受力去找到属于这个地方的语言。街道也在说话,你要能听到它们的声音,并把它翻译出来。因此,写广州不能仅以写广州为目标,我们需要捕捉它自发的生命力和散发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