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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山&陈小奇:乐坛“中国风”会流行多久?

来源:羊城晚报     2025年01月12日        版次:A06    栏目:    作者:梁善茵、朱绍杰、周欣怡

      方文山

      陈小奇

  

  文/羊城晚报记者 梁善茵 朱绍杰 周欣怡

  

  日前,由周杰伦担任总策展人的跨界艺术展览“艺起‘杰’作”(广州站)在广州人民艺术中心热展。该展览集结了20多位世界级大师级艺术家作品,参展人中既有安塞姆·基弗、乔治·巴塞利兹、马克·布拉德福德等国际知名艺术家,也有喻红、徐冰、张恩利、郭承辉等国内知名艺术家。记者在展览现场发现,不少作品体现出当代流行文化与经典文化的融合。

  “我长期以来从事歌词创作,将文字与音乐结合。但假如歌词离开了音乐,它还能以怎样的面目呈现?这就是我最初的创意来源。”著名作词人、周杰伦的“黄金搭档”方文山在展览中带来装置作品《菊花台西夏文》。他将“中国风”元素融入歌词创作,以西夏文书法的形式篆刻流行歌《菊花台》的歌词,探索歌词文本的立体可视化。

  而在著名词曲作家陈小奇看来,歌词与艺术装置的“跨界”体现出流行音乐文化的包容性,也让音乐作品呈现出更为多元的状态。近些年来,随着大众文化领域中“国潮”涌起,借助音乐流媒体和短视频平台广泛传播,“中国风”歌曲已成为流行音乐中的一股新潮流。

  近日,方文山和陈小奇分别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

  

  创作 “中国风”是偶然,没想到这么多人喜欢

  

  1.艺术跨界是一种转化

  

  羊城晚报:您从金牌作词人转型为装置艺术家,这当中有何契机?

  方文山:创作契机应该说是转化了,比如说跨界,从文字创作到装置艺术的创作。因为我从事的跨界大多数是装置艺术类的,并不是绘画,所以我觉得可能重点在于表达。用文字表达是一种概念,用装置艺术或绘画或影像,或者素描或者多媒体,又是一种概念。我总觉得用文字表述好像少了一些什么东西,想透过别的艺术媒介或者艺术素材,去表达其他的想法,所以才想要跨界。

  羊城晚报:这种跨界能否理解为您与周杰伦在个人艺术上的突围?

  方文山:我觉得更多是一种转化。因为“突围”给人的感觉是在某个领域遇到困境,才去突围。“转化”更有意思,转变创作的想法和概念,比如说,音乐上的创作“转”了一下,视觉的收藏或者是策展,就是另外一个领域了。

  羊城晚报:您创作的歌词里有不少“中国风”元素,比如《菊花台》《青花瓷》《东风破》,为什么把具有古典意味的文学意象融入创作中?这是一种必然还是偶然?

  方文山:这个问题蛮有意思的,我认为是偶然。因为当初你无法预知5年、10年、20年后流行音乐的现状。我偶然间选择了这种创作题材,没想到这么多听众喜欢古典情怀与流行音乐相结合,他们的支持鼓励变成我们继续走下去、必然会这么做的原因。

  创作来自一个人的价值观。首先你喜欢这样的文化土壤、文化氛围,然后你会有归属感,就往那个方向走。应该说,我创作的大多数歌词并不是大众说的“中国风”,只是“中国风”容易被讨论聚焦,容易凸显出来。因为“中国风”的歌词更有被讨论的空间,所以会被关注。这也造就我创作出很多所谓“中国风”的歌词。

  羊城晚报: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方文山:只要作品可以被人家记住,都是好事。纵使人家帮你贴标签,说你只会创作“中国风”歌词,或者只关注“中国风”而忽略掉你其他的情歌。因为竞争很激烈,你在某个领域被人家记住某几个风格、某几个作品就够了,所以我觉得算是幸运的了。

  

  2.文字创作应该还不至于被AI取代

  

  羊城晚报:您如何看待AI生成的流行歌歌词?

  方文山:现在不只是作词、编曲,摄影、摄像甚至做简报都是人工智能生成。这是一种普遍现象,你没办法阻止,但是它会慢慢沉淀下来。你会发现,有些事AI还是办不到的,因为我看过AI生成的歌词文本,看起来好像并不差,但它不能凸显创作者的独特性。看久了,会看出这种歌词是机器凭云数据去拼凑出来的,跟人的创作还是有差距。未来可能某些领域会被AI取代,但是文字创作应该还不至于。

  羊城晚报:在您看来,如何创作出不易被AI取代的流行歌歌词?

  方文山:大家不会宣扬某些歌词是AI写的,因为它不能“加分”。而如果歌词出自曾经获得著名奖项的某位青年词作家,大家就会在情感上“加分”。我觉得应该让自己的创作有风格,让类别显而易见。大众一听就知道某种风格出自哪个词作家,就能产生品牌效应,不容易被取代。

  羊城晚报:您创作了这么多年,会遇到瓶颈吗?

  方文山:我认为各个领域都有瓶颈吧,差别在于瓶颈是什么——是写不出来?还是写得没有以前好?还是你觉得又重复了?很多时候,个人遇到的瓶颈与其处事态度相对应。如果一个人只求交差了事,他哪会有瓶颈?如果对自己要求比较高,发现正在写的题材以前用过,或者在描述的事物以前写过,就会遇到瓶颈。

  羊城晚报:写不出来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方文山:我有时候写歌,发现某个语法、某种形容夏天的感觉以前写过,就会回去找以前的歌词。如果发现重复了,想不到更好的,就可能有瓶颈。解决方法也很简单,暂时不碰它就好了。你去做别的事情,等思绪转换后有新的想法了,就不会和以前的文字重复,或者不至于跟以前的创作概念一样。

  

  

  一首歌至少沉淀20年才能成为经典

  

  1.转换不等于照搬

  

  羊城晚报:近一二十年来,流行音乐混合了多种元素,比如西北风、R&B和摇滚等,您如何看21世纪以来诞生的“中国风”?

  陈小奇:90年代才出现了“中国风”歌曲的提法,事实上,刚开始也只有小部分作词作曲家创作“中国风”歌曲。直到2000年前后,“中国风”歌曲创作才掀起新的高潮。周杰伦的“中国风”歌曲是其中的代表之一,其根本原因是随着中国综合实力的增强、民族自信心的提升,对自己的历史文化有更多自信,受众才会主动去听更多带有中国元素的流行歌。

  羊城晚报:“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一首根据唐诗《枫桥夜泊》的意境创作出来的流行歌曲,1993年被毛宁在春晚唱红,火遍大江南北。您的“中国风”歌曲创作又是怎样开始的?

  陈小奇:我从小就接触唐诗宋词,自己填过格律、诗词,大学读的也是中文专业,在创作时会下意识地把中国诗词歌赋融入流行音乐当中。我应该是内陆最早创作“中国风”的词曲作家了,虽然这类作品只占了我的全部作品不到十分之一,但已被社会贴上这个标签了。

  中国流行音乐刚起步时,受到了社会上的不少诟病,大家都认为流行音乐就是靡靡之音,这是早期上海流行音乐给业界的一种印象。所以我想改变社会上对流行音乐的普遍看法,希望用一些相对高品位、更有文化内涵的作品,去让社会接受流行音乐。另外,受寻根文学影响,大家都在寻找民族的根,由此催生了一批中国传统文化元素的歌曲。

  羊城晚报:谈到“中国风”从文字到歌词的转化,您创作的《涛声依旧》里一句“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让闻者联想到古代一艘客船边,人们拿着旧船票等待上船的场景。

  陈小奇:如果大家仔细推敲,这歌词肯定有问题对吧?古代有船票吗?我把现代概念的“客船”融入词里,所以产生了“船票”的意象。最后听起来好像也没有违和感。

  我希望我的“中国风”歌词构建的时空是模糊的,包括后来写的《巴山夜雨》《白云深处》《朝云暮雨》,等等。这些歌词是时空融合的,尽量贴合当代人,让听众走进古代诗词意境里,仔细琢磨会发现写的是当下,表现我们现代人的思维和想法,这就是文学性的追求。

  转换不等于照搬,不能把文学经典翻译成现代汉语就了事,而是将这些经典作为背景来进行创作。重点是要表达当代人的情感,歌曲是唱给当代人听的,不是唱给古人听的。

  

  2.歌曲审美已越来越多元化

  

  羊城晚报:如今我们经常在社交媒体上听到一些“洗脑神曲”,当中不少也带有“中国风”元素,但没有太多能被称为“经典”的歌曲出现,您如何看待该现象?

  陈小奇:周杰伦掀起了“中国风”流行歌的一个高潮,现在刀郎的作品也掀起了一个高潮。但你说刀郎的作品最后能否真正成为“经典”,目前我认为还为时过早。这些作品最终能流传多久,还需要经受时间的检验。但我觉得刀郎确实在歌词的“中国风”和文学性方面做出了重要的探索。

  可以肯定的是,“中国风”仍将是很多音乐创作者进行探索的风格。我相信,接下来的“中国风”流行歌曲还是大众心目中最主要的一种选择。

  羊城晚报:在您看来,一首流行歌要经过多长时间的检验,才能被称为“经典”?

  陈小奇:我对“经典”的定义是,首先必须是广泛流行过的,还必须代表了所在时代的最高水平,此外,这个作品至少得有20年的沉淀。如果经过20年,大家还能记住这首流行歌曲,那么可以说它是经典作品。

  另一方面还要考虑文化界的评价,“经典”最终要得到文化界的认可,而不是纯粹靠流行度。我曾经说过,浪峰与高峰的不同之处就体现在此。“经典”是一座山峰,它矗立不动;但“流行”只是一个浪峰,它有时候会很高,但达到顶峰后会降下来,是站不住、站不稳的。因此,经典作品跟流行作品大有区别。

  羊城晚报:在今天,流行歌歌词还有可能成为文学经典的另一种载体吗?

  陈小奇:流行歌歌词可能成为文学经典的载体,但能否成为具有影响力的载体就不好说了。我希望流行歌歌词不仅能把古典诗词引进去,还能作为现代诗歌的一种创作方式,把诗意及内涵融入歌词创作之中。

  我一直在寻求这种平衡,将古典诗词的意境、现代诗歌的写作手法以及当代生活的感觉,三者融为一体。实际上,现在像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全国人民同时喜欢上一首歌的现象已经少之又少了,歌曲的审美已经越来越多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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