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里木湖

　　□许锋

　　这里海拔2071.9米。之前，我一直恹恹欲睡。汽车环着山，绕着弯，“吃吃”地向上爬。到山腰，又到山尖，又迂回到另一座山腰……在我的忍耐度快到峰值时，它悄然出现在两座山间的凹处。

　　“格子窗”小，看不清全貌。茶色玻璃滤去什么色泽，唯剩白和蓝——白是云彩，蓝是湖水。我的眼睛禁不住一“跳”，心也一跳，如踉跄于沙海中的行者突然撞见一爿绿洲，欣喜将疲惫与劳顿驱逐得一干二净。

　　从车上下来，大口呼吸，夏日芳菲，草香花香好闻极了。下了路堤，四顾无不青草鲜鲜，露珠凝冷。小白花、小黄花、小紫花，嫩蕊细开，馨香微透。小蝶在花中萦绕，十分俏皮。贴着厚厚的青青的草，向湖边跑，快到时，不由停下脚步。

　　赛里木湖。静极了。似乎没有边沿，没有界限，辽阔广远。

　　湖畔有石，或立或仆，无不镀了时光。我选一块坐下，面朝湖水。蓝天，云朵，任由湖风拂来拂去，透着一缕寒凉。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因波影折射，镶了金边，石不动，水动，波动，像一串串金色的蝌蚪闪来闪去，却无一丝相搏相击之声。再远些，水石兀然，有的自顾自地，有的闲倚相偎，任由湖水潺湲，欢快流淌，激出酒花一样的小泡泡。

　　我回过头，目光所及，是天山北坡，就是察汗乌逊山。雪水融化于此，形成新疆海拔最高、面积最大的高山湖，约90米深、贮水量210亿立方米。

　　先前，只知新疆天山；天山有天池，古称“瑶池”。赛里木湖距天池600多公里。

　　曾与这湖不期而遇的，还有清代翰林院编修洪亮吉。嘉庆四年（1799）八月，他被遣戍伊犁，“未至三台数里，有水焉”。清代在湖东岸设有鄂勒著依图博木军台（三台）。“广阔可五百步，深至无底”，“不生一物，不染一尘”，“投以巨细，顷刻必漂流上岸”，“土人称为西方净海，译名赛尔漠淖尔是也”。自乌鲁木齐至此，他走了800多公里，风尘仆仆之时，这湖给了他无限希冀，“骤聆此名，殊愧尘垢”。他指的是“净海”之名。

　　翌年仲夏，洪亮吉被赦又经此处，写下：“云分电擘，山空月华。中有绿海，旁周素沙……赤日纵炙，元霜不堕。庶几成连，抱琴来过”。意思是，这里天蓝水绿，万籁俱寂，若春秋时代伯牙的老师成连抱着琴来此奏上一曲该有多好。

　　六月的赛里木湖，不光水蓝，云也是蓝的，山也是蓝的。山顶的雪是白的，山顶的云，介乎白与蓝间。

　　我想掬一捧水尝尝，听说水是咸的，像海水。抿了一口，冰冰冷冷，不咸不淡。

　　忽听人喊：“天鹅！”

　　循声望去，不很远处，郁蓝天映着郁蓝波，波中双鹅，白毛蓝颈，面对喧哗的人声，荣辱不惊。

　　作家汪曾祺也曾到赛里木湖，他说突厥的旅人到了这里，都要对着湖水说一声：“赛里木！”“赛里木”在突厥语中意为“平安”。但他到的那天天公不作美，风雨交加，看到的湖水是铁灰色的。而当他从伊犁返回乌鲁木齐时，汽车转过一个山头，又看见赛里木湖，下车待了一会儿，心里惊呼：真蓝！

　　环湖一周，90余公里。

　　车又在山间盘绕，上了高架桥，目光漫过两个山头，又望见赛里木湖和湖畔一辆辆房车及依稀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