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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键东
1500多年前,南朝梁之刘勰写下名著《文心雕龙》,开篇第一义即云“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千百年来论文者于此似熟视无睹。魏晋以降,文论及玄学发达,宏言大语已成风尚。此开篇第一语即似时风之惯用语式,具有时代的标记——虚泛。但于我而言,历经半世人生之后,对此却另有新感。所谓文,由人而生;所谓人,必有性,故人心也是文心。人,确然与天地并生,人性人心,化为文,昭示天地之大道。从这个意义上说,此正乃“文之为德”最真实的含义。在此基础上尚可申说的是,人性中还包括着浓厚的情感,此情感远非文学创作中的“用情”可比。“文之德”千年未发之覆者,尚有重要一义:人与文,乃互倚、互托、相依,融为生命一体。此即“文之德”至纯之境。故精华者,人以文传,文藉人重,也就是文与人相辉映,这是刘勰为后世人思索人与文的生命关系而留下的辽远的思辨空间。
《老城杂记》书名初看朴实无华,平平似无甚高义,然“老城”二字,如含橄榄,甘味隐生,丝丝萦绕,久久不散。本书寄寓着一段可感的岁月,依存着无法离弃的感情,此正是文之初心也,同样也是“文之为德”也。
据作者王厚基自述,其先祖早在康熙年间以汉军八旗身份自京派驻粤地,至今世居岭南300余年。可考者,其三世祖100多年前已居广州,换言之,这一脉至今已是纯正的广州人。这一烙印深深印刻在《老城杂记》中。
仅从书中所收录的文章看,从上世纪80年代起至本世纪20年代前期止,时间跨度四十余年。众所周知,被誉为现代中国最深刻巨变的“改革开放”正是从上世纪70年代末开始,青年王厚基以文学爱好者的身份,参与了对时代的文学观察及书写。这些篇章的特别之处,在于文字着力,有据有实,可信可读,呈现着一种勃勃生气。尤其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文字,透着可贵的现实批判性气质。这既是年轻的他文学锐角“新鲜、锐利”的展示,同样也是历史时空下广州的“历史现场气质”的展示——那个时代,广州既是敢为人先的开放地,而与此同时广州的写作者对现实的反思从未缺席。而且,《老城杂记》将个人命运、个人情感与时代及生命故土用文字铸为一体。
王厚基知命之年后的文字,情思浓郁,行文却已锤炼得婉约、干净,娓娓而谈。余以为自有现代语体以来,最得省城广州以及珠江三角洲历史神韵的作品,首推欧阳山的《三家巷》、陈残云的《香飘四季》。而五六十年后王厚基《生命的苦难与辉煌》等怀人怀事篇章,追步前贤,近乎已参三昧,写出了属于自己的老城之韵、老城之魂。用笔近似白描却清亮、雅致,情感如盐入水,能品出无形的深情催动着笔触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