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住

　　□刘平

　　李婆婆家屋后有个大林子，杂乱地长着竹子、麻柳树、桤木树、杉树、青冈树、苦楝树……林子里经常有鸟活动。在农村，鸟不是稀罕物，平常得很。但最近，李婆婆突然留意起一种鸟来，她也叫不上名字，但一个月前，她无意间发现那种鸟在自家柴棚里飞进飞出。趁它飞出去的时候，李婆婆过去探头一看，发现柴垛上居然有一个鸟窝，在靠近西南墙角那棵柿子树的一侧。

　　李婆婆留意看了一下，这鸟体型很小，比麻雀还小，深褐色的羽毛、红爪子、头顶一小撮毛是灰白色的、深黑色的嘴巴、一双小眼睛像两粒熟透的黑油菜籽，又圆又亮。也许因为有些胆小，它不像麻雀那样喜欢“叽叽喳喳”叫，只有时候站在围墙上或墙角那棵柿子树上，偶尔也落在地上找东西吃，就像个害羞的小姑娘，很难发出一点声音。有一次，李婆婆终于听见它叫了一声，声音又轻又细，像春风拂柳。李婆婆便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眯眯雀儿”。

　　自此，李婆婆把柴棚视作禁地，尽量不靠近它，她生怕眯眯雀儿感觉到威胁就不来了。那柴棚是儿子在家时弄的，离墙三尺远立三根木头，彼此间隔五尺，上面绑一根横木，再用三截短木头用铁丝绑扎，固定在墙体的木楔上，上面盖上水泥瓦，水泥瓦里高外低，方便雨水流到围墙外。柴棚里的柴垛也是儿子在家时码的，三年前，林子里一棵汤盆粗的鸡屎树枯死了，儿子把它砍了锯断劈成柴，整整齐齐码在柴棚里。但儿子、媳妇带着孙子去南方打工、读书后，李婆婆就没有动过柴棚里的柴垛。她每天只做自己一个人的饭，烧不了那样的大柴。三年过去，柴垛都干透了。那天发现鸟窝时，李婆婆还发现柴棚里结了一些蜘蛛网，她本想用棍子把蜘蛛网挑了，方便眯眯雀儿活动，但想了想又没有挑，她担心眯眯雀儿发现四周环境被人改动过就离开了——这些小东西敏感得很。

　　但有时候李婆婆还是忍不住想过去看看。她经常等眯眯雀儿飞出去后，再悄悄靠过去。那天，李婆婆突然发现鸟窝里有了三只鸟蛋，她高兴坏了，此后再没有靠近过柴垛。直到三只雏鸟孵化出来后，李婆婆才又每天都要靠近柴垛探头看看，看着雏鸟一天天长大，然后飞出鸟窝。

　　不久，李婆婆无意中发现柴垛另一侧又多了一个鸟窝。两只鸟跟麻雀差不多大小，但不是麻雀，也喜欢叫，比麻雀叫得还好听。李婆婆挺开心的，她觉得小院子里越来越热闹了。

　　令李婆婆没想到的是，十多天后，柴垛中间部位又出现了一个鸟窝。这次李婆婆认得，是喜鹊。

　　那两个鸟窝里又先后有了鸟蛋，一个四只，一个五只。

　　快过年的时候，李婆婆梦见儿子、媳妇带着小孙子回来了。李婆婆已经三年没见到他们了，偶尔打电话回来，他们也总说忙。这次能回来过年，李婆婆很高兴，干瘪的心都变得充盈起来。吃过年夜饭，儿子、媳妇带着小孙子在院子里放了很多烟花鞭炮，热闹极了。但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绚烂烟花，李婆婆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她想，那些鸟会不会受到惊扰，飞走了不再回来了呢？她都好几天没见到那些鸟的影子了，正担心着，她心里一沉，醒了——白天时，儿子才打电话回来说，今年过年也不能回来了呢。

　　早饭后，李婆婆又踱到柴棚去看小鸟们，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柴垛上又多了一个鸟窝。李婆婆心里已经没有了发现第一个鸟窝时的那种喜悦，她可不想柴棚里的鸟窝太多了。鸟窝太多，这院子就不像人住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