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山欧 广西外国语学院2021级汉语言文学专业 家里开始装修房子了,父亲难掩激动和喜悦。父亲说,这几年来他一直给别人装修房子,现如今终于可以为自己装修一次了,一定要装修得漂漂亮亮的。 我才意识到,这也许就是父亲一直以来的心结。 算了算时间,父亲自转入装修这行到现在,四年又半载了。他原本在广东谋生计,做跑车师傅,在路边骑摩托车拉客,我的母亲也跟着他在广东某工厂上班。后来,因为跑车师傅这行生存空间愈发狭窄,种种考虑下,父亲和母亲就辗转回到家乡,做起了装修的活儿。起初父亲是跟着村里的装修队伍一起跑活儿,慢慢地自己做了起来。母亲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索性帮他打下手。恍惚之间,就这样过去了几年,父亲凭着一门装修手艺,在本地的装修圈子里开始小有名气,还结识了不少同行的朋友。这回他们听说我们家要装修房子,送来好些材料,或者低价售卖给我们,一来二往,又为我们节省了一大笔费用。父亲和母亲很是感动,带着大哥和我,逐一登门拜谢。 也因为是装修家里的房子,我才切身处地地体验到了父亲和母亲工作的艰辛。 母亲帮忙搅拌水泥、搬运瓷砖、美缝等,父亲则是刮墙、凿孔、贴砖之类的,要做的事复杂也异常辛苦,真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父亲这几年时常腰痛,又因为肺部吸入过多粉尘,引发不少其他毛病。母亲常年贫血,有几次还晕倒在工地里,简单地休养一下又回去工作了,谁也拦不住。母亲时常说:“我要是不回去帮你爸,那些活他一个人难做得来,会压垮他的。别担心,我们再撑个一两年,就该轮到你们辛苦咯,那时候我们也就解放了……”她和父亲,都在等待“解放”的那一天吧。 想起当初计划着贷款在市区买这套房子时,母亲问我有什么想法。我当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母亲不这么认为,父亲也许也有着类似的担心——我们家讲究一碗水端平,从小到大,家里对我和大哥不偏不倚,生怕我们兄弟俩心存芥蒂。家里计划贷款买套房,很大的原因是大哥到了结婚的年纪,房子是个硬性需求。那天晚上,父亲在一旁吸着烟,母亲则喋喋不休地说着:“房子是给大哥先备着婚房,以后也会努力为你置办一套。”“你现在在学校,放假后在市区也有个住所。”大哥在一旁苦笑,说自己现在也不着急结婚,这事儿可以先缓缓。父亲和母亲还是坚持他们精细衡量下的周全,想来也多有无可奈何。 其实我一直能体谅父亲和母亲的艰辛,和大哥也是处处互相谦让。父亲和母亲学历不高,大哥也是早早辍学了,对于家里唯一一个还在读书的我,他们给予了能给的所有。每当想到这些,我心中总有一份厚重的亏欠感和愧疚。那天母亲说了很多,我也想了很多,静默的时候,我们都看到了彼此不知何时湿润了的眼睛。我还看到了父亲吸烟时一吞一吐的冗长。我告诉母亲,不用过多担心,我对此没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她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太多的话也没有说出口,我怕再触动母亲那敏感的内心。 母亲从那天之后就更加忙碌起来,找房子、办理贷款、签合同,再到现在装修房子,母亲真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谁又曾想,看上去似乎一切顺利的时候,还是遇到了坎坷——我的祖母,突然查出了肝癌,住院后,说需要动大手术。父亲和母亲不得不停下房子的装修。祖母年纪大,医生说动手术风险很大,要家属慎重考虑。父亲和叔叔对此持相反意见,父亲认为,祖母本来就年纪大了,再做手术动刀子,风险很大又过于折磨,不如在家好好休养;叔叔则坚持要动手术,说不能就这样干耗着,总得拼一把。最后还是动了手术。手术还是很成功的,癌细胞清除了一大半,但也花费了巨额的医药费,应了世人都说肝癌是“穷人病”的评价。家里房子的装修工程自然是停下来了,父亲和母亲白天仍会去装修客户的房子,到了晚上,母亲要到医院照顾祖母,父亲则总是沉默地吸着烟。其间,大哥开始投入他的工作,我则回了学校,一切像是归于平静…… 直到有一天,母亲让我从学校回家一趟,说是房子基本上装修好了,大家一起去看看。房子装修得很细致、很漂亮,即使还没有太多家具的修饰。大哥告诉我,父亲和母亲一直不肯歇下片刻,这段时间一有空就往那边跑,总是忙到很晚才回来。 我失声哽咽,父亲、母亲啊,你们不曾告诉我们,一个漂亮的房子,竟是需要用如此磅礴的心血和爱来堆砌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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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房子
来源:羊城晚报
2025年06月30日
版次:A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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