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美学”不一定“美”更不是“学”

　　□袁征

　　早几天看到一篇文章，说某部电影是“暴力美学的天花板”。这是过去好多年经常看到的讲法。不管在微信上，还是在其他网络媒体上，大家都很难避开类似字眼，慢慢就习惯了。不过我突然想弄清“暴力美学”是个什么东西。

　　那个讲法太奇怪。大家平常说什么“学”，是指各种理论。例如，化学是关于物质结构和变化的理论；天文学是研究天体的理论。“暴力美学的天花板”呢？是研究暴力美最顶尖的理论吗？不像。

　　“暴力美学”应该是个错误的翻译。英语里确实有Violent aesthetics之类讲法。但同一个词可以表示不同的概念。Aesthetics既可以表示“美学”，也可以表示“美”。Violent aesthetics讲的是暴力的美，而不是暴力美学。也许夸耀暴力的人心里不那么踏实，就给不是研究学问的电影加上个“学”字，好像因此有了深奥的理论，不得随便怀疑。

　　在中国，一篇比较早讲“暴力美学”的论文说：“它主要指电影中对暴力的形式主义趣味。”下定义最标准的做法是“属加种差”：说一种事物是什么的时候，讲出它的上级概念，并讲出它跟其他同级概念的差别。例如“环境美学”是研究人与环境关系的审美哲学。那就是说，“环境美学”是一种“审美哲学”。但“趣味”显然不是“暴力美学”的上级概念。把“暴力美学”说成是一种“趣味”，不像是给某种学说下定义。后来这方面的论文像脱缰野马，越跑越远。有一篇把吴宇森、北野武和昆汀·塔伦蒂诺说成是“暴力美学大师”。其实他们是拍电影的导演，不是做学问的理论家。

　　描写暴力的作品确实可以很美。正义官兵的勇敢机智往往让人感动和敬佩。但“暴力美学”电影里“拳拳到肉、枪枪爆头”“满屏血浆喷射”，那就不一定美了。那些人说电影的“暴力美学”让观众“肾上腺素飙升”——这不是美的证据。恐吓、危险、严寒和低血糖也会使人突然分泌大量的肾上腺素。可见所谓“暴力美学”既不是“学”，往往也不“美”，只是“暴力”而已。

　　很多人在娱乐方面有两个倾向。一是好奇。有些电视剧的内容和表现形式都不美，但观众就是追着曲折的情节往下看。另外是追求刺激。一些人喜欢看激烈打斗的电影和电视，不是因为那些作品美，而是因为那些东西够刺激，让他们觉得痛快，觉得“爽”。他们管那些东西叫“简单粗暴的无脑爽剧”——不美的作品也能让一些人获得消遣娱乐。

　　深奥神秘的讲法往往使人没法判断好坏对错。用大白话说穿了，所谓“暴力美学的天花板”就是暴力表现到最猛烈的程度，不一定“美”，更不是“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