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

　　□张薇

　　父亲的手仍温暖，他仿佛睡着了。他在等待我来握它吗？应该是的，那双原本丰满的大手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

　　就是这双手把我抚养成人。我的祖籍是江苏南通的包场镇，父亲是教师，很忙碌，晚上还要在办公室坐班，没法带娃，只得把我送到奶妈家，周末再把我接回来。孩提时，寒冬腊月，我的手冻得又红又肿，父亲便用那双大手给我暖手。后来母亲调到麒麟医院工作，父亲省吃俭用半年买了一辆自行车，每周末带我去看母亲。后来我随母亲到麒麟镇读小学二年级，父亲经常接我们回包场镇自己家过周末，我坐前面的横杠上，母亲坐后座。在高高低低、坑坑洼洼的乡下路上骑行，太颠簸，要过好几座小桥，有几次差点把我们连人带车一起摔到河里。

　　年老后他跟别人说起我，总是说我是他“从小带大的”，边说边手掌向下，从下到上比划一下，语气里颇有点自豪。

　　我的初中高中都是在县城海门度过的，在江苏省海门中学读完中学，考上南京师范大学。消息传来时，父亲正在炒蚕豆，闻讯后笑开了花，手翻炒得更带劲了，挥舞着，仿佛指挥家在指挥欢乐的曲子。

　　结婚生娃后，我因为要到华师大读研究生，把女儿托给父母亲带。父亲每天骑自行车送我女儿上幼儿园，自行车的后座上绑着小椅子给孩子坐。逢到刮风下雨天，不太好骑，父亲索性一路推着车行走，就这样帮我带了三年娃。

　　父亲喜欢跳舞，有时跳交谊舞，有时自创一套动作，那双大手在空中飞舞，时而呈托举状，时而呈推波浪状，手臂收放舒缓，姿势优美。在我女儿大婚的仪式上，他欣然跳上舞台，自由式舞了一圈，事先司仪没有安排这一环节。他那挥舞的大手传达着无法克制的喜悦。

　　就是最后躺在病床上插着胃管和氧气管，精神好一点的时候，他的两只手仍然会轻轻舞动，他对生的眷恋、对生活的热望浓缩在这举手之间。

　　父亲双手的温暖，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