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淑荷

　　那日，我穿了一件中式的裙子，母亲见了说：“穿这样的裙子，头发要用簪子挽起来才好看。”我笑着说：“改天我买一个试试。”母亲却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木匣子，木匣子里面是一枚银发簪，簪子古朴雅致，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我把长发用发簪挽起，真的很好看，配上我的裙子，更是平添一丝古典美。

　　母亲说：“你戴着好看，就送你好了。”我知道这发簪是姥姥送给她的，姥姥在母亲十四岁时就离世了，母亲对这个发簪十分珍爱。我说：“这么珍贵的发簪，您自己留着吧。”母亲说：“我现在头发已经掉得没剩多少了，还怎么戴发簪啊？”听母亲这么讲，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母亲今年八十九岁了，身体还算硬朗，但是毕竟年龄大了，生活上出现了很多的不便。母亲不喜欢在家洗淋浴，有去浴池泡澡的习惯，几年前我开始每周带母亲去浴池洗一次澡。母亲在池中泡过之后，我会认真地为她从头到脚冲洗干净。

　　每次带母亲洗澡，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时候母亲带我洗澡时的情景。那时候，我最不愿意母亲给我洗头发，总怕洗头发的水会流到我的眼睛里，所以总是极不情愿配合母亲。如今，我给母亲洗头发，母亲却十分乖顺，任凭我在她的头上揉搓，我让她低头闭上眼睛，她就低头闭上眼睛。只是每次这种情景出现，我的心里都会五味杂陈。母亲的头发不仅已经完全白了，而且日渐稀疏，甚至连头皮都遮挡不住了。可是，曾经母亲的头发是多么的乌黑与浓密啊！

　　母亲十九岁和父亲结婚，结婚照上的她，眉目清秀，笑意盈盈，梳着两根粗粗乌黑的麻花辫，是那么的青春靓丽，楚楚动人。可是曾经那个貌美如花的母亲去了哪里？她的满头青丝何时染上了秋霜，又是何时变得日渐稀少的呢？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母亲永远都在忙碌着。父亲在外地工作，五个子女需要养育，家中还有年迈的奶奶要照顾，一大家子里里外外都靠母亲支撑着。那时，我从来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起床和入睡。因为我起床的时候，母亲已经做好了一家人的早餐；我一觉醒来的时候，母亲还在灯下缝缝补补。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母亲经常把细粮换成粗粮，这样家里的粮食就会充足很多。母亲曾经把供应的白面攒起来，做成蓬松绵软的馒头，用做了保温的小箱子装起来，背到客运站门口去卖。客运站是我上小学的必经之路，那时，我怕同行的同学知道，站在客运站门口卖馒头的女人是我的母亲而取笑我。每次看见母亲，我从来不打招呼，总是躲躲闪闪地低头而过。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当时是多么不懂事啊！因为母亲的勤劳和精打细算，在那个年代，我们家虽然每餐都是粗茶淡饭，却总是略有剩余。

　　母亲把所有的光阴都奉献给了家和她的孩子们，我没见过母亲在最美的年华里，穿过什么像样的衣服，她永远是粗布衣衫，就连姥姥送给她的发簪，也从没见母亲戴过。如今条件好了，可母亲却老了，老得如诗中说的那样“白发不胜簪”了，这是多么让人伤感和遗憾的事情啊！

　　真希望，时光能缓，让母亲衰老的脚步慢些、再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