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毛栗 2023年10月13日 张正

  □张正

  

  那种树,由于谐音,由于果实与板栗形似,我们小时候不叫它学名,而叫它毛栗,它的果实,自然叫野毛栗了。

  野的,即野生的,其生命力往往强于“家”的——家养的。植物、动物似乎皆然。“家”的,是不是一定经过人工的驯化培育呢?不得而知。

  在我老家,小时候,野毛栗树到处是,而“家”的毛栗,即板栗,则是许多年后才有人栽种的。板栗树不及野毛栗树高大,叶片却相对阔大。它们的果实,成熟后外壳都披着利刺。野毛栗的果实,是“独生子女”,壳里只有一个圆圆的籽,小小的;板栗的果实,则常常硕大许多,壳里有三粒籽,那籽,呈小半球状。

  板栗的味道我不多说了,甜,面,烧肉更好吃,大家都知道。野毛栗的滋味,我也品尝过,不甜,涩,是不能吃的。我也没有真的吃下肚,只是经受不住诱惑,咬了一点点在舌尖上,硬硬的,没有品尝到什么滋味,又用牙磕了一下,这才感到涩不可当,呸,呸,赶紧吐掉。这不是人吃的东西。猪吃。有人家捡去倒在猪圈里,给猪当“零食”。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香栗子。我觉得是骗人的,一点不香。

  不能吃,能玩。小时候,野毛栗最经典的玩法,是用缝被针或细钢钉,当然,用锥子更好,从两端钻透一个小洞,然后穿进一根火柴棒,两端各留下适当的长度,大头朝下,尖的那头朝上,在八仙桌上用拇指、食指一捻,它立马骨碌骨碌转动起来,像穿着芭蕾舞裙的女子,踮着一个脚尖在跳小天鹅舞。先是转速极快,快得看不清野毛栗、火柴棒的纹路和棱角,渐渐地,动力不足了,开始摇摇摆摆,像走路踉踉跄跄的醉汉,终于耗尽能量,转到一个桌缝里,咕噜跌倒,打两个滚,在桌面躺下。也有滚落到地上的。没关系,捡起来,重新给它旋转的动力。

  这种玩具,这个游戏,可以两人、多人同时转动各自的,喊“一、二、三”,大家一起转,比赛谁的旋转时间最长,最后跌倒。刚开始转动,轨迹没有规律,相互碰撞,运气不好的,上场即被碰倒,也有两败俱伤的;转着转着,会相对固定在一个位置。坚持到最后的,是优胜者。

  长这种果实的野毛栗树,相同的游戏,日本居然也有。这是我从日本推理小说作家东野圭吾的作品《宿命》里读到的:“勇作捡起一颗掉在地上的栗子,抹掉泥土,放进短裤的口袋。那是一颗又圆又大的栗子,只要插上火柴棒,就成了一个上等的陀螺。是早苗教他这么做的。”

  这个玩具,当初我们有没有给它起过专门的名字,我忘了。它的原理,确实有点像赶“毛驴”——用鞭子赶陀螺。女儿小时候玩过的那种叫战斗陀螺的现代玩具,跟它的原理更有点像。但我们小时候,真的没有叫它什么陀螺,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陀螺,连“毛驴”的叫法都不知道。用一小节圆木头砍成的陀螺,不断地用鞭子抽打,让它在平地上不停地转动,我们叫打“坏蛋”。大概日本的孩子不会也这么叫吧。不过,我确信,十有八九,《宿命》那段文字中的“栗子”,就是我们小时候司空见惯的野毛栗。转动野毛栗,不用鞭子,也不用发条,用两只手指一次性捻,因此不能持续也不能较长时间跳“芭蕾舞”。

  它带给我们的快乐,和城里的孩子,和现在的孩子,却是一样的,绵延不绝。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这一两年刚接触到的一种坚果:榛子。榛子的外形像极了我们小时候熟悉的野毛栗,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山板栗”。榛子是不是我们小时候司空见惯的野毛栗呢?十有八九不是。可我很想知道权威的解释、确切的答案。如果不是一样的东西,倒也罢了。如果确信,榛子就是加工过的野毛栗,我又要肠子悔青了:见识所限,加之生活习性不同,小时候的我们又错过了一道山珍美味。

  哦,忘了说,野毛栗树的学名,叫麻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