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上古村与平海古城 2024年03月29日 钟土清

  □钟土清

  

  标题写下“两古”,自是有觅古、述古之意。而且,要讲清洞上之古,怎么也不能离开平海古城。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恰在惠州一中专学校读书,同桌、同寝同学乃洞上人士。后来由于工作关系,我曾先后两次来到此村,观古屋、察古器、听古音,加之上年就古城之民俗的形成与传承,也曾到平海做过系统的现场调查,于是还是有了“付诸笔端”的冲动。


  平海筑城的“吕氏贡献”


  平海古城是一座“守御千户”的所城。明洪武七年(1374年),明太祖朱元璋重定兵卫政策,在全国设立都、卫、所制度。地方(省)最高军事组织是都指挥司,之下是卫指挥司。卫指挥司置官同京卫。卫之下有千户所正千户、副千户,下属有10个百户所的百户、总旗、小旗。10人为小旗,56人为总旗,112人为百户所,1120人为千户所,5600人为一卫。依此推算,平海既为守御千户所,应有兵卫1120人。当时明朝廷还规定,这些兵卫必须携带妻小,以确保世袭。仅此一项,平海所城当时就有几千人在此聚集。

  为什么要建立所城?据史料记载,十四世纪日本南北朝(1332-1392年)时期,混战中失败的武士沦为海盗,疯狂进行走私、抢劫活动,史称“倭寇”。

  为此,明朱元璋不得不大力加强海防,不得已之下还实行“海禁”,颁布“片板不许下海”的禁令。至明永乐十七年(1419年),“倭寇”之嚣才逐步衰落。但至嘉靖二年(1523年)起再度猖獗,直至十六世纪六十年代才逐渐平息。隆庆元年(1567年)始允许私人航海与贸易。“养兵、抚民、抗倭、戍边”无疑是平海筑城的根本目的。

  史料记载,随花都司来平海筑城并作为筑城师傅的为原姓、汤姓、吕姓及其家眷。在城池建好后,要求吕姓不能听到城内的敲钟声,因此吕氏族人只好搬到距古城十里以外的洞上村居住。

  写到“城池”两字,我由此想象,是否当年仅建好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及其互相连接的城墙。然后,平海兵卫驻军及其家眷作为第一次迁入浪潮,围绕为上述几千人的生活服务而引发的第二次迁入浪潮(商业、手工业等),而致平海人口突破万人,再由此产生的住房、商业、工业、农业等方面需求。于是,便有了置于城外的上海街、东莞街、潮州街、海丰街、金带街、米街、猪崽街以及广行会馆、潮州会馆,有了置于城内十字古街两侧的各姓宗祠和七星古井。可能是在“倭寇”侵扰一度平静之后的休养生息,使古城内外的建筑如此精湛、民俗如此繁盛、商贸如此发达,留下今日的如此辉煌。

  参与筑城的吕姓人,是花都司带来,还是像民间传说中的,吕姓原是潮州富商,常到东南亚各地售卖陶器,一次遇台风船在平海搁浅,被当地陈姓官绅动员留下,并出资、出力建筑城池。这些都由于时空问题而难以考证了。


  洞上语言、民居与平海古城的相似性


  军声,被学者们称为岭南文化的活化石。语言风格的形成以及延续,自有其深刻的社会背景和人文环境。如果仅从语言学的角度,平海军声的形成原因,主要是迁入者来源不同,但人数又比本地人员多得多。势力强的语言主体总会占主导地位,并与各方语种交融后形成一种带综合性的“通语”,这是语言方面带规律性的问题。明朝初期,平海的原住民极少,经过两次人口迁入大潮后,形成与使用的“通语”军声势所必然。在全国范围内,使用军声方言的,除平海外,还有浙江苍南金乡、海南的儋县和崖城,广东的青塘和石潭、龙吟塘。有人说,洞上人的军声与平海古城内的军声又有所不同,显得更古老、更难懂。这该又是从何说起呢?

  平海古城的民居大都低矮,这可能主要是沿海地区抵御台风的现实需要。与多祝皇思扬村不同,建筑用料也不太讲究,这可能与当地、当时的经济条件有关。但十字街的设计安排都应是事后测量设计、有基本安排的,不像“应急之作”。不然,怎么会如此地整齐、对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曾多次到皇思扬、平海古城、增光田坑等古民居集中的地方去考察,那时还不是“人去房空”,也少见残墙颓瓦。浓浓的烟火气和农耕氛围,还有多彩的民间手工艺制品,墙上的灰塑、壁画,室内外的石雕,古老而经典的生活物件,让人震撼、流连。我想说的,田坑、皇思扬可能是赚到钱后的建筑,平海古城是军人戍边的建筑,其中有所差别,是有一定原因的。

  广东省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编写的《全粤村情》显示,洞上世居村民有吕姓、陈姓、郑姓、吴姓、林姓和唐姓,分属客家民系和潮汕民系。吕姓从福建莆田迁到平海古城后定居于洞上。陈姓、郑姓均从福建迁入。2015年年末的户籍人口1420人,现实际常住人口约1100人,除了从事农业生产外,多数人常年在外打工。古民居现存150座。吕氏祖屋是洞上古民居规模最大、年代最久的一座。其建筑格局为综合府第式,平面长方形,按纵轴线对称布局设计,三进深,面阔十一开间,均衡对称。阔46.2米,深21.3米,建筑面积984平方米。整座房屋原有10个天井、45个房间,山墙和飞檐均有灰雕。厅屏有木雕,但略显粗糙。现房屋右边已部分崩塌。矮,也是洞上古民居的主要特点,许多古屋伸手即可摸到瓦檐。吕氏祖屋是逐步抬高的,这在古代祖屋中极为少见。第一进的滴水檐高只有1.93米,二进、三进不断升高,到了第三进高达3.6米,这大抵寓“步步高升”之意吧。洞上吕氏祠堂祖屋门联是“河东世泽,渭水家声”。据此可见,其祖先为陕西关中地区人。其内厅对联为“宗祖贻谋垂燕翼,子孙宜尔庆螽斯”,意创业之艰、祈后辈繁盛。

  洞上值得一记的是,门牌77号的添哥家里,有3块可拔出又可重新镶入的活动木雕屏风,原本应是4块,另外一块可能因故损毁,已被普通木板代替。仔细数来,3块屏风中各有91朵花朵雕件,呈圆形,手感较轻,似以杉木为原料。此屋的屋顶还有灰雕,远观较为模糊,主人说为牛、羊、鹤等动物雕塑。

  灰沙夯墙、石门石柱、灰塑石雕、木衍瓦面,洞上,是如此的古风扑面。虽是低矮,但曾经的辉煌、如今的沧桑,谁敢低估!


  新石器晚期群居遗址


  如果不是广东省县域历史文化资源丛书《惠东县历史文化资源》记载,不是在阿才哥家门前的亲眼所见,我怎么也想象不到,洞上竟然是“新石器晚期群居遗址”,眼前的石簇、石斧、石奔等石器,竟然与教科书上的相关图片如出一辙。此外,听说还在该村周边的山坡上,发现了方格纹、夔纹、叶脉纹、曲尺纹等灰色陶片。

  洞上村位于平海镇的东部,三面环山,似口袋形的小盆地由北向南伸向红海湾,故称“洞”。因村落在“洞”的上部,故又称作洞上。该村北面之山较大,南临大海,村中间有一小河自北向南流去,两旁是平坦、肥沃的耕地。在农耕时代,这是一个非常理想的生息繁衍的风水宝地。我曾问过阿才哥:这些石器物件你怎么会知道它值得捡拾和收藏?他说,他早年在广州镇海楼上看到过类似的展览品。他捡拾到的这些石器,目前还没有得到相关的权威鉴定。

  惠东的村名为“洞”的有好几个。如全国著名的革命老区高潭中洞,还有石塘仙洞、上洞、下洞以及梁化的大禾洞、小禾洞。古老的军声、民居,再加上在此发现的更加古老的石器、陶片,是否会让你骤然觉得,洞上村何止一个“古”字可结,其中还有多少可资深入发掘的古物、古事、古风?是否曾在平海筑城的吕氏先祖到来之前,洞上已有早期人类居住?如果真是这样,这些先民后来是留下来了,还是迁往他处?

  我曾到过洞上村后面的磜下水库,攀爬过它后面的大小山头,那山之美、水之秀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光流淌至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在古老的语言、民俗、建筑以及更加古老的石器、陶片仍然存活在洞上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上的时候,在当下崇尚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时代氛围中,在人们依然对古村落充满期待的目光里,洞上,是否将由此更加焕发生机,就像这里的早春,小河两岸平坦的田野上,那一片片一丛丛、绿得流油的马铃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