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铜胜

　　“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是刘禹锡《望洞庭》诗里的句子，写的是秋夜月光下的洞庭湖。刘禹锡还在《历阳书事七十韵》序中说：“长庆四年八月，予自夔州刺史转历阳，浮岷江，观洞庭，历夏口，涉浔阳而东。”其时，刘禹锡贬逐南荒，二十年间多次经过洞庭湖，我相信他是见过洞庭湖的无边春色的，不然不会在《望洞庭》诗中有如此迤逦的想象。我也无端地觉得，那山水翠里的一青螺，和诗人所见的洞庭湖的春天有着某种联系。就像我读这句诗时，常会想到家乡的螺蛳，于形象之外，也觉得分外亲切。

　　山如螺者，寻常可见。我所居住的小城，就有一座以螺蛳为名的山。山不高大，离我家也不远，空闲时，我常去爬不甚高大的螺蛳山，上山下山用不了多长时间，既不累人，也锻炼了身体。总觉得，有这样一座小山在城里真好。而在水乡，螺蛳只是寻常物。我居住的小城依江临湖，也是典型的水乡，人们熟悉小小的螺蛳，也喜欢小小的螺蛳。螺蛳山下的小广场上有一个螺蛳的铜雕，棱角被磨得光亮，露出黄铜的颜色来。

　　每年到了春分前后，天气渐暖，螺蛳在春雷阵阵、春雨绵绵中爬出河床，在春水清泠的河床上舒展、缓行，像人们外出踏青的样子，有着春天的欢欣和喜悦。春水柔柔时，我们也像蛰伏了一冬的冬虫，显得分外兴奋。彼时，晴日里，小姑喜欢带着我们去村东的河边，或是去大湖里捞螺蛳。用推网沿着河床轻轻推过去，惊得鱼虾纷纷逃窜，而螺蛳不会逃，多半收入了网中。拉上网来，一点点地捡进竹篓里。半天下来，收获总是不少的。

　　螺蛳最肥美的时候，是在春分到清明前后。此时，水田刚犁过，就要准备插秧了。才犁过的田，泥浊水浑，只消沉淀一夜，就泥平水清了。次日清晨，我们结伴，拎着竹篓下田，去捡田螺。清浅的水田里，伸脚下田还有点冷，而田螺此时正伸出软足，顶起重壳，吐着小泡泡呢。下了田，也就顾不上冷了，就看谁的眼尖、腿勤、手快了。田里的螺蛳多时，用不了多久，我们就拎着沉沉的竹篓回家了。

　　对于我们的收获，母亲并不大赞许，她是不愿意收拾螺蛳的，嫌麻烦，春耕忙时，也没有时间。母亲要么是让我们用石头将小螺蛳砸碎，拿去喂鸭子，即使这样，我们也高兴地忙活着。有时候，母亲有时间，便用大锅将螺蛳煮熟，让我们用锥子挑出螺蛳肉，那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了。

　　河里的螺蛳小，田里的螺蛳大。大螺蛳，挑出来，螺蛳肉比大拇指盖还要大，做菜时要用剪刀剪开，剪成两瓣、三瓣，用初春的韭菜炒，清香，韭菜香嫩，螺蛳有嚼劲。春天的螺蛳吃不完，多的，都让小姑送到市场去卖钱了。

　　螺蛳放在清水里养上几天，等到螺蛳的泥沙吐净了，用老虎钳子钳去螺尾，放在油锅里爆炒，加蒜子、姜、干红椒，放老酒、生抽和醋，翻炒。如此爆炒的螺蛳香辣有味，拿起一枚，嗦上一口，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