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东江(十六) 2024年09月20日 牟国志

  □牟国志

  

  (接上期)李彪急忙插嘴道:“哦,当时你也在场!跟你讲,那天我带了几十个兄弟在那,准备劫法场,后来见官府早有防备,戒备森严,担心吃亏,才没有动手。”

  “是的,当年我八岁,你二十多岁,我伯父三十多岁。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起事,但对义军是拥护支持的,又有平东王这层特殊关系,他怎么可能去向官府告密,让捕快来追杀你!这是其一。”

  “其二,何云彰经商之后,凭着自己的吃苦耐劳、精明干练,使生意渐入佳境。又由于他为人真诚,急公好义,扶贫济困,因而深受众多商家的拥戴,才推举他当了商会会长。何云彰担任商会会长是在道光年间,而张联桂任惠州知府是咸丰初年了,你怎么能说他勾结知府,谋到了商会会长的位置呢?”

  闻听此言,李彪脸上浮起一丝羞赧之色,喃喃道:“是……是啊,这我没有想到,是我信口开河了!”

  何浩天接着往下说:“其三,何云彰明知道他的船和货是被你劫走的,不然我怎么会找上门来,但他并没有向官府举报。想想,凭着他与知府的交情,又是如此大案,官府能不派人来征剿吗!我看了看,你这山寨虽然也有些防守,但架得住大军压境,连日围困?可你看看,这些天过去了,官府有动静吗?没有,这充分说明,何云彰并未拿你当对头,而是把你当朋友,还在保护你,不然的话,你说他想将你除之而后快,这不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吗!”

  “其四……”何浩天还要说下去,李彪已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拱手道:“何先生,您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我确实误会了何老板。这些年来,我霸道惯了,自以为是,容不得逆耳之言……嗨,差点错怪好人哪!”

  何浩天闻听李彪如此说,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一颗心始放了下来。

  此时,李彪像突然想起什么,看看何浩天,拱手道:“何先生,您说您是平南王的公子,何云彰的侄子,也是您自己在说,也没有人来此作证,我怎么就能相信您,不要再犯轻信人言、自以为是的毛病!”

  李彪一席话,让何浩天刚放下来的心又悬起来了!他想,李彪此话何意,难道他又反悔了,误会仍没有消除?

  李彪看何浩天怔怔地看着自己,补了一句:“你既是东江会党的后裔,难道不懂一点洪门的规矩?”

  李彪这一点,何浩天一下子明白了!他站起身来,微微一笑, 跨前两步,双手抱拳,按照洪门中的礼节向李彪丢了个“歪子”,朗声念道:“日出东方一点红,秦琼打马过山东。身挂一双金装锏,五湖四海访宾朋。张良背剑访韩信,刘备关张访卧龙。只有兄弟无处访,特到贵寨访大兄。久闻大哥义气重,山清水秀来相逢。”

  李彪听了,脸上露出笑容。他拱手回礼,也拉了一个“歪子”,吟诵道:“一根红线吊江中,未钓鳌鱼钓金龙。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今日得见仁兄面,好似千里杏花红。”

  这样一唱一和,是洪门会党定下的暗号,素不相识者只要对出暗号,便知是同道之人了。何浩天虽不是会党中人,但他是何亚黄的儿子,周围又有那么多的会党兄弟,耳濡目染之下,他对会党的行规、暗语及一些做派是熟知的,所以当他丢了“歪子”,又说出了暗号,李彪就知道他是会党后裔不假了。

  此时的李彪,如同川剧“变脸”一样,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他脸带笑意,态度恭谦,伸出右手,道:“这就对了,真是自己人!我们就不要拘泥客套,可以兄弟相称了。请贤弟高升一步,坐下来。愚兄我好请教。”

  何浩天走了几步,在李彪前面坐下了。李彪吩咐看茶,立即有佣人奉上两碗香茗,分置在两人身旁的茶几上。

  何浩天饮了一口茶,道:“兄台在上,刚才愚弟语气生硬,口无遮拦,有得罪兄台之处,还望兄台见谅!”

  李彪道:“哪里,首先是愚兄理亏。贤弟虽然言词犀利,然既是良药,自然苦口,贤弟给我下了一剂猛药,让我清醒了好些,愚兄该向您道谢才是。”

  何浩天笑笑:“兄台见谅就好。我们本是同根生,消除了误会,就皆大欢喜了!”

  李彪道:“是啊,误会已冰释,只是错怪了何云彰老前辈,李彪深为不安,得尽快前去惠城赔礼道歉啊!”

  何浩天道:“不必远去惠城了,我三伯父就在山下一凉棚处,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彪不解地看看浩天:“怎么这样?何不一起来呢?”

  何浩天揶揄地一笑:“我怕像我初来时,兄台一不让座,二不看茶,言辞尖刻,脸若冰霜,还要将来人绑赴刑场。老人家年纪大了,怕他受不了啊!”

  “哈哈……”李彪自嘲地笑笑,“嗨呀贤弟,你还往愚兄的痛处踩呀!我真是一草莽之人,现在能识点文、断点字,全仗当年平东王、平南王闲暇时教我一点。在礼数方面我是很欠缺哟,还望贤弟多多包涵!”

  何浩天也哈哈大笑:“兄台不必那么认真,愚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李彪道:“云彰前辈既已到山下,我得去接他上来,一是当面致歉,二是重续旧谊。”

  浩天道:“好,兄台真是闻过则喜,豪侠率真,愚弟随你一起去。”

  李彪大叫一声:“备轿!几位头领跟我一起下山,迎接云彰老前辈!”

  一会儿,轿已备好,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山下而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