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花开又一年 2025年06月13日 汪丽红

  □汪丽红

  

  清晨推开窗,楼下绿化带里不知何时冒出几株南瓜藤,鹅黄色的花朵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极了母亲鬓角的银发。恍惚间,我回到了乡下老宅,那片种满南瓜的菜园,还有永远带着南瓜香的日子。

  乡下老屋的墙角,母亲早早挖好坑,撒下南瓜籽。没过多久,嫩绿的新芽破土而出,顺着墙角的篱笆疯狂生长。藤蔓上的叶子像一把把翠绿的扇子,大大的叶片上,毛茸茸的,摸起来有些粗糙。南瓜花就藏在这层层叠叠的绿叶间。雄花细长,花朵单生,肆意绽放;雌花带着小小的南瓜雏形,像个害羞的小姑娘,躲在叶片后。

  我最爱摘南瓜的雄花。细长的花柄套在手指上,我就把自己当成了古代的武将,张开手指,伸到旁边的花猫、黄狗跟前,双手不停比画,吓得它们扭头便逃。我学着武将踱步,花柄在指缝间颤巍巍晃成令旗。黄狗把尾巴夹成问号躲到南瓜藤下,花猫却突然扑来拍落我指尖的花……母亲有些舍不得,告诫我不要乱摘雄花。她说:“你把雄花摘完了,雌花没能授粉,南瓜也就没有了。”

  可是,不摘些雄花也是不行的。它会消耗南瓜藤的养分、水分,导致雌花因营养不足而发育不良,影响坐果率。于是,母亲挎着竹篮,穿梭在南瓜藤间。她会摘下多余的雄花,仔细清洗,去掉花蕊,再裹上面粉和鸡蛋调成的面糊,撒上些许盐和葱花,油炸。不一会儿,金黄酥脆的南瓜花出锅了。咬上一口,外酥里嫩,面糊的焦香混合着南瓜花淡淡的清甜,是独属于乡下的美味。

  除了南瓜花,南瓜也是餐桌上的常客。秋天,一个个圆润饱满的南瓜挂满藤蔓,黄澄澄的,在阳光下闪着光。母亲把南瓜切成小块,蒸着吃。蒸好的南瓜,色泽金黄,入口绵软,带着自然的香甜。有时候,母亲还会把南瓜做成南瓜粥,在大米中加入南瓜块,小火慢熬。浓稠的粥里,南瓜的香甜与大米的醇香相互交融,喝上一碗,从胃里暖到心里。

  我最喜欢吃的是南瓜饼。母亲把蒸熟的南瓜捣成泥,掺进糯米粉,面团在她布满皱纹的手中翻飞,不一会儿就变出一个个圆滚滚的小饼。油锅滋滋作响,南瓜饼在油花里舒展,表面渐渐泛起焦糖色的纹路。我踮着脚趴在灶台边,被香气勾得直咽口水。母亲笑着把第一块饼吹凉,我就迫不及待地送入口里,酥软的饼皮,绵密的内馅,甜味里带着柴火的香气,以及母亲的爱意。

  “妈妈,我好想吃外婆做的南瓜粥。”儿子小时候肠胃弱,一到换季就吃不下饭。母亲变魔术似的端出一碗金灿灿的南瓜粥。砂锅里的南瓜熬得绵软,米粒吸饱了南瓜的香甜,在柴火的慢炖下化作浓稠的暖黄。“南瓜性温,暖胃又养人。”母亲用她那布满老茧的手,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儿子。氤氲的热气里,南瓜的甜香混着母亲身上淡淡的艾草味,成为儿子童年最安心的味道。

  后来,我到城市生活。超市里一年四季都能买到南瓜,却吃不出记忆中那份味道。南瓜花在城市里难得一见,偶尔在菜市场看到,也没有母亲做的南瓜花的香气。去年回老家,老宅已经破败,后院的篱笆也没了。邻居说,自从你母亲走后,就没人再种南瓜了。站在曾经的菜园前,我想起母亲忙碌的身影,想起母亲的南瓜粥、南瓜饼……那些年吃过的南瓜,早已化作心底最柔软的思念。

  楼下的南瓜花开得正艳,风一吹,送来若有若无的香气。南瓜花开又一年了,我想起那个充满温情的菜园,想起母亲,想起回不去的与母亲相伴的幸福时光,泪水猝不及防滚落,砸在窗台上……